龙脊坡的晨雾还没散,铁夯就带着十几个匠盟弟子扛着松木桩上了山。刚把第一根桩子插进土里,夯锤还没落下,就听见坡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云栖村的老族长拄着枣木拐杖,领着二三十个村民堵在路口,脸上的褶子拧成了疙瘩,身后几个后生手里还攥着锄头,像是要拼命。
“都给俺停下!”老族长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喊得山都嗡嗡响,“这龙脊坡是俺们云栖村的根,是护着全村的龙脉,你们动土挖阶,是要断俺们的活路!”
铁夯举着夯锤的手僵在半空,傻了眼:“老族长,这是沈先生定的方案,修梯田能存水种粮,咋就断活路了?”
“俺不管啥方案!”老族长一拐杖戳在地上,“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坡地就该顺坡种,哪有切成一块一块的道理?当年柳家修渠毁了半座山,如今沈先生又来挖坡,俺看都是想借着‘为民’的名头邀功!”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尖嗓子的汉子,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褂,不是云栖村的人,正是柳承业派来的爪牙李四。他凑到老族长身边,小声道:“老族长说得对!俺昨儿在落霞村听说,沈先生修梯田是为了在陛下面前请赏,根本不管咱们山里人的死活。这龙脊坡一挖,龙脉断了,山里就得遭灾,到时候洪水下来,哭都来不及!”
“对!俺也听说了!”另一个被收买的村民跟着起哄,“柳家的人说了,沈先生就是个骗子,当年在京郊糊弄百姓,如今又来糊弄咱们山里人!”
铁夯气得脸都红了,把夯锤往地上一砸,震起一片尘土:“放你的屁!沈先生在淮河修堤坝,救了多少人?修水车,免了多少水费?你们眼瞎看不见?柳家才是骗子,当年骗你们的粮,你们倒忘了?”
“你个外乡人懂啥!”老族长被激怒了,拐杖指着铁夯,“俺活了七十年,啥样的治水先生没见过?哪有把山挖得乱七八糟的?今天这工,说啥也不能开!”村民们跟着起哄,有的往前挤,有的骂骂咧咧,眼看就要动手。
“都住手!”沈序的声音从坡上传来,他和苏微刚带着算手们测完地形,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快步走下来,身上的青布袍沾着草叶,却丝毫不乱,“老族长,各位乡亲,有话好好说,动粗解决不了问题。”
老族长见了沈序,脸色稍缓——毕竟沈序修堤坝救过不少村民,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沈先生,不是俺不给您面子。这龙脊坡是俺们村的命根子,祖辈传下来不能动土,您要是非要修,就先从俺的尸体上踏过去!”
沈序蹲下身,捡起一块坡上的土块,掰开给老族长看:“老族长,您看这土,砂多黏少,顺坡种地,一场雨下来,土就被冲跑了,种子都留不住。咱们修梯田,不是‘挖山’,是‘固山’,把松散的坡地改成阶梯,土保住了,水留住了,庄稼才能长好。这不是断活路,是给子孙留活路。”
“俺听不懂啥大道理!”老族长别过脸,“俺只知道,祖辈没这么种过,就不能瞎折腾!当年柳家说修渠能引水,结果渠塌了,俺们白交了两斗米,这亏俺们不能再吃!”
李四在人群里又喊起来:“就是!沈先生要是真为百姓好,咋非要在龙脊坡修?这地方是龙脉龙头,挖坏了,全村都要遭报应!”
“你是谁家的?”铁夯一把揪住李四的衣领,“云栖村的人俺都认识,没见过你这张脸!是不是柳家派来挑事的?”李四吓得脸都白了,挣扎着道:“俺……俺是风陵村的,来串亲戚的,你别血口喷人!”
“串亲戚带着锄头?带着歪理?”苏微走上前,从袖里掏出一卷麻纸,“这是龙脊坡的地形测算图,按算学推演,修梯田后,水土流失能减少八成,粮食产量能翻一倍。当年测算浑天仪,齿轮齿距差一分都转不动;如今算梯田,数据也丝毫不差。老族长,您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先修半亩试点,要是种不出粮食,我苏微赔您十石米!”
老族长盯着苏微手里的图纸,眼神有些动摇。旁边的周三柱也劝道:“族长,沈先生和苏先生不是柳家的人。去年洪水,俺家房子被冲了,是沈先生让俺们去堤坝做工,管吃管住,还发工钱。俺信他们!”
“信他们?”李四还在挣扎,“等龙脉断了,洪水来了,他们拍拍屁股回京城,受苦的还是咱们!”这话戳中了村民们的顾虑,几个原本犹豫的村民又站到了老族长身边。
沈序见状,知道光说没用,得用实证说话。他对铁夯道:“去工坊拿些泥土、木框和水来,咱们现场做个演示。”铁夯应声跑去,没过多久就扛着东西回来,身后还跟着抱着刻漏铜壶的小漏。
沈序在平地上用木框围出两块土台,一块做成顺坡的样子,一块做成梯田的样子,都撒上同样多的种子,浇上同样多的水。“老族长,各位乡亲,咱们用刻漏计时,看看半个时辰后,两块土台的差别。”小漏立刻将刻漏摆正,高声道:“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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