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坡的打铁声刚歇,苏微就捧着密信匆匆进了沈序的竹屋。信纸是萧将军的亲兵连夜送来的,上面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影”字,旁注一行小字:“士族豢养死士‘影子’已离江南,去向不明。”沈序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柳承业虽被擒,江南士族却没断了坏心思,“影子”此来,多半是冲着梯田或工坊,而他们最大的软肋,仍是铁材。
“御史的奏疏刚送进京,朝廷批复尚需时日,江南士族攥着铁行不放,咱们土窑炼的粗铁,撑不了一月。”苏微将账本摊在桌上,红笔圈出的“铁料缺口”刺得人眼慌,“河湾村要添十架新犁,蓄水池的铁栅得换加固款,护田队的木枪铁尖也耗得差不多了,粗铁打犁轴还行,做铁栅根本经不起水泡。”
鲁师傅蹲在门口磨凿子,闻言抬头道:“俺早年在南方跑过活,听说苍梧山一带藏着民间铁矿,都是些逃荒的矿工自发开的,没入士族的籍。只是那边工具差,挖矿全靠蛮力,塌窑是常事,好多匠人都不敢去。”
“就是苍梧山了。”沈序猛地拍板,“靠朝廷不如靠自己,联合那些民间匠人,咱们出图纸改工具,他们出铁,正好破了士族的垄断。当年修观星台,咱们就是靠联合铜匠才绕开虞嵩的堵截,这法子管用。”
消息一传开,王二憨扛着新夯就跑来了,脚腕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的:“沈先生,俺跟你去!苍梧山有野兽俺不怕,俺一夯砸晕它;有士族的人捣乱俺更不怕,俺夯柄上还能装铁尖!”沈序笑着按住他的夯杆:“龙脊坡要防‘影子’,你得留下帮周三柱守着工坊,比跟我去苍梧山更重要。”
王二憨急得脸通红,攥着夯杆不肯放,直到苏微哄他:“等沈先生把铁运回来,第一个让你用新铁锻夯,比现在的沉三成,砸起来更有劲。”他才磨磨蹭蹭应下,转头就拉着周三柱去加固工坊的栅栏,嘴里还念叨:“谁也别想碰俺的新夯坯子。”
出发前一夜,李婆子提着个布包来了,里面塞满了麦饼和腌菜:“沈先生,苍梧山偏,吃食不好找,这麦饼是俺用新磨的面做的,抗饿。”她忽然压低声音,塞给沈序一把剪刀:“俺听跑商的汉子说,士族的人在苍梧山设了暗哨,您带着这个,万一被绑了,能割绳子。”沈序接过布包,暖得烫手,点头道:“李婶放心,我带着护田队的老周他们,不会有事。”
次日天未亮,沈序就带着护田队的周铁山和三个后生出发了。周铁山是退伍的老兵,刀使得好,脸上一道疤从眉骨划到下巴,是当年剿匪留下的,看着凶,心却细,出发前把沈序的鲁班尺用布包好:“这尺子是您的宝贝,别磕着。”
往苍梧山的路不好走,越往南越偏,官道变成了羊肠小道,路边的茅草比人还高。走了三天,路过一个叫“铁炉坳”的村子,就见几个汉子背着空筐往山里走,筐沿磨得发亮,手上全是老茧。周铁山拦住一个汉子:“老哥,打听下,苍梧山的铁矿在哪?”那汉子警惕地瞥了他们一眼,往路边的茶摊努了努嘴:“要找矿,先问孙老凿,他是苍梧山的活地图,就是脾气比矿里的石头还硬。”
茶摊角落里,一个穿粗布短褂的老头正蹲在地上,用块碎石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凿子。他头发花白,手上全是裂口子,沾着矿灰,听见“找矿”二字,头也不抬:“士族的狗腿子?滚远点,俺们不卖给你们铁。”
沈序递过一碗凉茶,笑道:“老丈误会了,我是龙脊坡的沈序,来跟你们换铁的——不用银子,用能挖矿的好工具。”孙老凿这才抬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沈序:“好工具?俺们用了一辈子錾子锤子,什么样的工具没见过?去年有个货郎来卖‘新凿子’,结果一砸就断,骗了俺们半袋粮食。”
“我这工具,砸不断。”沈序从布包里掏出一张图纸,铺在茶桌上,“这叫‘螺旋钻头’,当年修水井时改的法子,把凿子改成螺旋形,钻矿砂比錾子省劲,还能防塌窑。还有这‘木架绞车’,吊矿砂不用人扛,一摇就上来,比你们现在用的藤筐快十倍。”
图纸上的螺旋钻头画得细致,连木柄的尺寸、螺旋的弧度都标得清清楚楚。孙老凿的眼睛亮了,伸手想去碰图纸,又怕手上的矿灰弄脏,缩了缩手:“这东西……真能钻动硬矿?俺们矿里有片‘铁疙瘩山’,錾子凿下去就崩口,好多匠人都被砸伤了。”
“不仅能钻动,还能保安全。”沈序指着图纸上的“防塌木框”,“你们现在挖矿是‘掏洞’,一遇水就塌;用这木框,挖一段就架一段,像给矿洞穿件‘铁布衫’,再也不用怕塌窑。”周铁山在旁边补充:“俺们沈先生改的曲辕犁,在梯田里比老犁快两倍,绝不是骗人的。”
孙老凿盯着图纸看了半晌,忽然起身:“跟俺来。”他领着沈序往山里走,越走越偏,最后到了一处隐蔽的矿洞口。洞口用树枝挡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矿声,还有人咳嗽的声音。“里面有三十多个匠人,一半都得过‘窑病’,就是塌窑砸的。”孙老凿叹了口气,“士族的人不让俺们卖给外人铁,抓到就打断腿,可俺们要吃饭,只能偷偷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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