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坡的晨雾还没散,就见一匹快马踏着露水奔来,马背上的骑士不是京里的驿卒,却是萧将军帐下的亲兵。他翻身下马时,甲胄上的铜钉沾着草屑,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沈先生,萧将军急报——柳承业勾连江南士族,把淮河流域的铁材都包圆了,现在连走街串巷的货郎都不敢卖半斤熟铁给您的工坊。”
沈序展开信纸,萧将军的字迹力透纸背:“江南陆、周两族已派管事驻淮河铁行,凡售铁与龙脊坡者,断其商路、封其货栈。此计复刻当年虞嵩断城防材料故智,需早做防备。”沈序指尖划过“虞嵩”二字,当年修观星台时,虞嵩就是靠着断铜料让工程停滞半月,如今柳承业依样画葫芦,只是手段更狠——铜料可寻替代品,铁材却是农具、器械的筋骨,没了铁,新犁修不了,蓄水沟的铁闸做不成,连护田队的木枪都没法装铁尖。
“去工坊看看。”沈序把信揣进怀里,刚走到山脚下,就听见铁匠铺传来“哐当”一声——鲁师傅把大锤摔在冷了的铁砧上,脸膛涨得通红:“没铁咋锻?这犁铧还差三十片没完工,河湾村等着用呢!”几个铁匠徒弟蹲在墙角,手里捏着半截铁条,愁眉苦脸的。见沈序来,鲁师傅迎上来,指着空了的料架:“昨天去铁行拉铁,掌柜的脸比锅底还黑,说柳家下了死命令,谁敢卖铁给咱们,就拆了他的铺子。俺们连早年存的废铁都翻出来了,不够打一片犁铧的。”
王二憨扛着个断了铁轴的旧犁跑过来,铁轴断口锈迹斑斑,他气得往地上一戳:“沈先生,您看!这犁轴断了,俺想换个新的,结果铁匠铺说没铁。柳家这是要绝咱们的活路啊!”他媳妇在旁边补了句:“前儿去镇上买针,货郎都不敢卖,说柳家的人盯着呢,谁卖铁制品给龙脊坡的人,就把谁绑去柳府。”
正说着,李婆子提着个破了底的铁锅过来,锅沿的铁耳断了一只:“沈先生,您给评评理。这锅用了三年,本来想找铁匠补补,结果铁匠说连补锅的铁屑都没有。柳家的人还放话,说咱们要是归顺柳家,不仅有铁用,还能分粮食——这不是明着欺负人嘛!”
苏微拿着账本匆匆赶来,账本上用朱砂标着红圈:“沈先生,工坊的铁料库存只够维持三天。新订的五十根犁轴、二十片铁闸都停了工,河湾村的农时站点要装铁制风向标,现在连铁条都没有。更要紧的是,护田队的木枪该装铁尖了,没铁尖的木枪,遇上柳家的打手根本不顶用。”
沈序蹲在铁砧旁,摸着上面冷硬的锈迹,忽然想起当年修观星台的事。那时虞嵩断了铜料,他是靠着收集民间的铜盆、铜锁,才凑够了铸造浑仪的材料。可铁不一样,铜器是百姓的摆设,铁器却是活命的家什,谁家也不会把犁铧、铁锅拿出来当原料。他抬头看向淮河的方向,柳承业联合的江南士族,掌控着半个南方的铁矿山,想从他们手里抢铁,比登天还难。
“不能坐等着。”沈序站起身,“鲁师傅,你带着徒弟去周边的庄子转一圈,收百姓家里的废铁,不管是断了的犁铧、破了的铁锅,都按市价收,给的银子比平常多一成。苏微,你去趟县城的铁行,找到王掌柜,他当年受过萧将军的恩惠,说不定能通融。二憨,你带着护田队的人,去山后的废弃铁矿看看,传闻那矿里还有些零散的铁矿砂,咱们试试自己炼铁。”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鲁师傅带着徒弟走村串户,手里摇着铜铃:“收废铁喽!断犁铧、破铁锅都要,价高秤足!”刚开始村民们还犹豫,毕竟废铁也是念想,直到张老汉把家里传了两代的破铁锅抱出来:“这锅补了八回,早该扔了。沈先生要铁急用,俺这老物件也该派上用场。”有了带头的,村民们纷纷把废铁拿出来,没半天就收了一小车,虽然都是些碎铁屑、断铁条,却让鲁师傅看到了希望。
苏微去县城的铁行时,正撞见柳家的管家柳福在训王掌柜。柳福手里拿着算盘,往柜台上一拍:“王掌柜,别给脸不要脸!柳老爷说了,只要你不卖铁给沈序,之前欠你的三百两银子就一笔勾销,要是敢私藏,你这铁行就别想开了!”王掌柜弓着腰,脸上满是为难:“柳管家,这……萧将军那边不好交代啊。”
苏微推门进去,声音清亮:“柳管家好大的威风,这淮河的铁行,是柳家的还是朝廷的?”柳福转头看见苏微,眼神一沉:“苏先生不在龙脊坡守着你的农时站点,来这儿凑什么热闹?”苏微走到柜台前,从袖中掏出萧将军的令牌:“萧将军有令,淮河铁行需保障农耕铁材供应,谁敢垄断,以通敌论处。王掌柜,我要的铁材,现在就装货。”
柳福脸色一变,却硬着头皮道:“萧将军远在下游剿匪,管不了这儿的事!这铁行的铁,都是柳家和江南士族的,你想拿,得问柳老爷同不同意!”他刚说完,就被苏微怼了回去:“柳家私设卡子、垄断铁材,已经违反了《盐铁律》,我这就写文书递去州府,看看州府大人是帮柳家,还是帮淮河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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