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沙刚过,沈序蹲在新修的梯田边,指尖划过沙犁的犁铧——那是从江南运来的铁材所铸,却因长途颠簸,边缘已有些卷刃。王二憨扛着断了一角的夯具走来,夯头的熟铁裂了道细纹,他往地上一蹲,懊恼道:“沈先生,这铁不行啊!西域的沙土磨得厉害,新夯具用了不到十日就伤了筋骨,再这么下去,梯田筑到一半就得停工。”
周铁山恰好带着军需文书赶来,见此情景皱眉道:“江南铁矿虽已收归官营,但零散士族仍在暗中操控运价,这批铁材比原定时间晚了半月,质量也差了三成。萧将军说,北方各州都在催农具,铁材供应已显捉襟见肘。”
沈序摩挲着卷刃的犁铧,忽然想起当年在司天监修复刻漏的事——虞嵩故意克扣青铜材料,逼得他改用熟铁熔铸齿轮,才彻底摆脱牵制。如今铁材之于新政,正如青铜之于刻漏,若不能握稳这命脉,先前所有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即刻回南方。”沈序站起身,风沙吹起他的衣袍,“西域的推广暂缓十日,我要去苍梧山找孙老凿,把铁材的事彻底解决。”
三日后,淮河渡口的码头人声鼎沸。苏微带着鲁师傅和匠盟骨干等候在此,见沈序跳下船,立刻递上一本厚厚的账册:“这是南方十二处铁矿的明细,陆家倒台后,有六处被士族残余势力把持,另外六处由匠人自营,只是规模小、工艺落后,产的铁材杂质太多。”
“先去苍梧山。”沈序翻着账册,目光停在“苍梧山铁矿”一栏,“孙老凿是矿上老手,又懂冶炼,他的话比账册管用。”话音刚落,就听见码头传来粗犷的喊声:“沈先生!俺在这儿!”孙老凿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钎跑过来,身后跟着几个满身炭灰的匠人,“俺听说您要整饬铁材,连夜把矿上的老底都翻出来了!”
苍梧山的矿洞外,几座土高炉冒着黑烟。孙老凿指着其中一座道:“这炉子还是前朝传下来的,炼出的铁像块‘蜂窝煤’,敲一下掉三斤渣。俺们想改进,可没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士族把好铁价抬上天。”沈序走进冶炼作坊,拿起一块铁锭掂量,果然质地疏松,边缘还嵌着煤屑。
“别急,我带了法子来。”沈序从行囊里取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封面上写着《考工秘录》,“这是司天监藏书阁的孤本,里面记载着‘金属提纯’的技法,咱们照着改。”他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说‘炭火分层焖炼,石碾先碎矿,水淬去杂质’,比咱们现在的‘一炉乱烧’管用十倍。”
孙老凿凑上前,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俺懂了!以前俺们把矿石直接丢进炉里,杂质和铁混在一起;现在先把矿石碾成粉,用清水淘去泥沙,再分层烧,杂质自然就少了!”他转身对匠人们喊,“都别愣着了!马上拆了老炉子,按沈先生说的改!”
改良高炉的日子里,沈序成了矿上最忙的人。他和孙老凿一起画图纸,把圆形高炉改成方形,炉壁用耐火石砌成,底部留了三个出渣口;又指导匠人做了石碾子,把矿石碾碎后用木槽引水淘洗,淘出的矿粉洁白细腻,再也不见杂质。王二憨也没闲着,他跟着匠人拉风箱,光着膀子喊号子:“风箱拉得欢,炉火冲上天;铁渣都跑光,好铁沉甸甸!”
第一炉新铁出炉时,全村人都围了过来。铁水从炉口涌出,如一条赤金色的火龙,落在泥模里“滋滋”作响。待冷却后,孙老凿抡起大锤砸下去,“当”的一声,铁锭纹丝不动,只震得他虎口发麻。“好家伙!”孙老凿捧着铁锭,眼泪都流下来了,“这铁比士族的好上三倍,敲着像钟响!”
铁材质量解决了,渠道拓展又成了难题。苏微带来消息,自营的六处铁矿虽愿合作,但怕士族报复,都有些犹豫。沈序想了想,道:“请他们来苍梧山开个会,我亲自跟他们说。”三日后,六处铁矿的匠人首领齐聚苍梧山,为首的是梅山铁矿的张铁匠,他搓着粗糙的手,忧心忡忡道:“沈先生,不是俺们不愿干,是士族的人放话,谁敢跟您合作,就烧了谁的矿洞。”
“他们烧不了。”沈序指着窗外新筑的堡寨,“我已请萧将军派一队兵卒驻守各矿,另外,匠盟会给每个矿派三名冶炼师傅,帮着改进工艺。”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份契约,“咱们立个字据,矿上产出的铁材,匠盟按市价收购,再分销给各州农时站,利润咱们三七分,你们拿七,匠盟拿三,用作工艺改良的经费。”
张铁匠接过契约,见上面写着“匠人自治,官府护航,利润共享”,眼睛都直了:“沈先生,您真把俺们当自家人?士族只把俺们当苦力,您却给俺们分利润!”孙老凿在一旁道:“张老哥,沈先生从不骗匠人!俺这苍梧山矿,改了工艺后,日产铁材翻了两倍,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众人纷纷在契约上按手印,张铁匠最是激动,当场拍板:“俺明天就回梅山,把老炉子拆了,按沈先生的法子改!谁敢来捣乱,俺们矿上的匠人跟他拼命!”沈序看着满桌的手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些匠人就是最坚实的根基,有他们在,士族再也别想垄断铁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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