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玉泉山的井水刚滋润透头茬麦苗,沈序的案头就堆上了苏州快马送抵的急报。王二憨正捧着新测的水脉图凑过来,见沈序眉头紧锁,夯杆往地上一顿:“沈先生,莫非浙江的水脉又出岔子了?俺这就带着探水队再去山里刨三尺!”
沈序将急报推给苏微,指尖叩着案上的粮册:“是江南士族余孽未清。柳承业虽被押解进京,钱启山却伙同常州、湖州四家士族,把发霉的粮食掺进陈米里,低价卖给流民,反咬一口说是官办粮站的粮有问题。”他拿起一页证词,上面是流民的按印,“已有三个孩童吃了掺霉米的粥闹肚子,若不及时厘清,怕是又要掀起民乱。”
苏微的笔尖在纸上一顿,墨点晕开:“这与当年虞嵩篡改黄河水文图,将溃堤之罪推给天意如出一辙。都是借民生事端转移罪责,只是虞嵩用的是笔墨,他们用的是粮食。”
“虞嵩有拓片为证,钱启山也该有账本为凭。”沈序站起身,望着窗外杭州城的炊烟,“当年在黄河畔,咱们靠河工的凿痕和水文记录扳倒虞嵩;如今对付这些士族,就得用他们自己的粮账、船票、货单说话。鲁师傅在哪?”
话音刚落,鲁师傅就带着个满身木屑的匠人闯进来,手里举着个刚做好的木盒:“沈先生,您要的‘密藏盒’做好了!里面衬着油纸防潮,藏账本最稳妥。”他见沈序脸色凝重,又道,“是不是江南的士族又作乱了?您只管吩咐,俺们匠人联盟三百多号人,个个都能当细作!”
沈序接过木盒,盒盖上雕着细小的水波纹,正是周老栓媳妇绣品上的纹样。他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三层油纸:“我要你们分三路行事。鲁师傅,你带五个擅长木工的匠人,乔装成给无锡钱家修粮仓的工匠,把他们的存粮账册偷出来——钱家粮仓的梁木是十年前的老料,必定有虫蛀,你们就以换梁为名进去。”
“放心!俺修了四十年木工,别说换梁,就是给粮仓改个暗格都没人能发现。”鲁师傅拍着胸脯,又指向身边的匠人,“这是小徒弟阿木,最会用细针开锁,账本藏得再深也能取出来。”
“二憨,你带探水队去苏州码头,查钱家近三个月的粮船记录。”沈序从怀里掏出半块船牌,“这是卫凛从钱小三身上搜出来的,上面有‘钱记粮运’的火漆印,你拿着这个去码头的船行,就说要租船运粮,趁机把他们的运输账册抄下来。”
王二憨把船牌揣进怀里,探水夯往肩上一扛:“俺懂了!就像当年在昆山查水脉,顺着痕迹找根源。要是船行老板不肯给,俺就用夯具给他们的柜台‘松松土’!”
沈序笑着摆手:“别用蛮力,苏微给你准备了官凭,就说奉粮台之命核查漕运,他们不敢不给。苏微,你留在杭州整理证词,把之前买过柳家粮食的粮商、受粮荒所困的百姓都请来,一一记录在案,特别是那些被钱家霉米害了的孩童家眷,要妥善安置。”
分派完毕时,暮色已漫过玉泉山。卫凛带着亲兵送来干粮,见众人忙着收拾行装,低声对沈序道:“沈先生,钱启山在江南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让鲁师傅和二憨去查证,怕是有危险。不如让我带一队亲兵暗中护送?”
“亲兵穿着铠甲太扎眼,反而会打草惊蛇。”沈序接过干粮,递给鲁师傅一包,“匠人有匠人的法子,鲁师傅能在修水库时把竹管接得滴水不漏,藏人查账更是不在话下;二憨在码头混得比船老大还熟,没人会怀疑他。倒是你,要盯着浙江的士族,别让他们和江南的余孽勾结。”
次日清晨,鲁师傅带着匠人队换上粗布工装,挑着木工箱往无锡去了。钱家的粮仓在无锡城外的桃花坞,青砖砌的墙足有两丈高,门口守着四个家丁,腰间都别着短刀。阿木刚要上前搭话,就被家丁拦住:“哪来的匠人?粮仓好好的,不用修!”
鲁师傅放下担子,从箱里掏出个开裂的木楔子:“这位小哥有所不知,最近江南多雨,粮仓的梁木若不及时检查,怕是要糟朽。上月苏州就有个粮仓梁断了,压坏了上万石粮食,钱老爷要是知道,怕是要怪罪你们不尽责。”他故意提高声音,眼角瞥见粮仓的屋檐下果然有渗水的痕迹。
家丁们对视一眼,果然松了口气。为首的家丁道:“等着,俺去禀报管家。”不多时,钱家的管家钱福走出来,三角眼扫过鲁师傅的木工箱:“你们真能修好?要是把粮仓拆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俺们是沈经略使手下修水库的匠人,连石头坝都能砌得滴水不漏,何况几根梁木?”鲁师傅说着,让阿木拿出修水库时用的墨斗,上面刻着“实证”二字,“这是修安澜库时用的工具,钱管家要是不信,去苏州码头一问便知。”
钱福果然听说过沈序手下的匠人本事,当即挥挥手:“进去吧,只许修梁,不许乱逛!粮仓的账房在东角,那里不许靠近!”鲁师傅连忙应下,心里却暗笑——东角账房,正好是他们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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