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日子,像县城里浑浊的河水,流淌了将近半年。刘峰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白天宿醉、夜晚麻木的节奏,债务的阴影似乎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消沉中变得模糊而遥远,成为一种不愿触及的背景噪音。
直到那个夏末的午后,他正和大刘几人在常去的那家小饭馆里,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廉价啤酒,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是一个省城的固定号码,他本想挂掉,鬼使神差地,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刘峰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
刘峰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是杨立民处长。
“杨……杨处?”他的声音因久未正常交谈而有些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
“是我。你小子……”杨处长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也有不易察觉的责备,“躲回老家,就连个音信都没有了?”
刘峰握着电话,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自己落魄至此,这位早已升迁的老领导还会记得他。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杨处长没有绕弯子,语气直接而沉重,“股市那个窟窿,还有公司的事。”
刘峰低下头,感觉饭桌上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无地自容。
“跌倒了,不怕。怕的是趴在地上不起来!”杨处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我认识的那个刘峰,是在部队掉皮掉肉不掉队的兵!是在警校敢作敢当的汉子!不是现在这个躲在老家借酒浇愁的孬种!”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刘峰心上,将他这半年用酒精构筑起来的脆弱外壳,抽得粉碎。羞愧、悔恨、还有一丝久违的血性,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颤抖。
“杨处……我……”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行了,废话不多说。”杨处长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把你欠债的清单,清清楚楚列出来,发给我。先把窟窿堵上,无债一身轻,才能重新开始。”
刘峰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杨处,这不行!那么多钱,我……”
“少废话!”杨处长再次打断,“算我借给你的!不是白给!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振作起来,把这钱一分不少地还上!听见没有?”
不容刘峰再拒绝,杨处长又问清楚了他的银行卡号,便挂断了电话。
刘峰握着已经忙音的电话,呆呆地坐在嘈杂的饭馆里,周围的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大刘推了推他:“峰子,咋了?谁的电话?”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又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是陈静发来的。
“刘峰,听说你的事了。杨处跟我说了。别灰心,人生很长,跌倒了爬起来就好。我这边有一些积蓄,不多,已经和杨处的钱一起转给你了,先把最急的债务还清。加油,我们都相信你。”
紧接着,手机连续震动,是银行发来的入账短信。他看着屏幕上那一长串零,手指颤抖地数着,那笔足以压垮他和他家庭的债务,竟然……真的被填平了。
杨处长和陈静,他们没有在他“风光”时锦上添花,却在他跌入最深谷底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远比任何成功的喜悦都更冲击他的心灵。
他猛地站起身,眼眶通红,对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同学说:“你们喝,我……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跑着回家的,冲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这半年来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麻木、所有的自暴自弃,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愿意相信他、帮助他的贵人和朋友。
他擦干眼泪,拿出纸笔,开始一笔一笔、无比郑重地列出所有的债务,以及杨处长和陈静的借款金额。他看着那张纸,仿佛看的不是债务,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一份必须履行的责任。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弥漫了半年的阴霾。刘峰深吸一口气,感觉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重新有力地跳动起来。他知道,他必须站起来,为了这份情义,也为了那个曾经不屈不挠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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