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沪上,天刚擦黑,弄堂里的路灯还没亮,沈佑铭刚把小安娜哄睡着——小姑娘今天又咳嗽了,汉斯博士走后,这孩子的心脏就成了沈佑铭的一块心病。
他刚坐在桌边想翻两页医书,桌角的手摇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来,声音急促,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沈佑铭手一顿,先看了眼里屋的门,确认没吵醒小安娜,才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手指在冰凉的金属上按了按:“喂?”
“佑铭吧?我陈立峰。”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电流的“滋滋”声,“线路不安全,我长话短说——我们摸到东洋人的路子了,明天上午十点,有三辆卡车,拉着劳工往吴淞口那边运,会在北站旁边的小站停十五分钟,换水换油。”
沈佑铭心里一紧,手指下意识抓紧了听筒:“劳工有多少?东洋人的守卫呢?”
“具体人数不清楚,守卫估计每车两个,都是带枪的。”
陈立峰的声音顿了顿,“我知道你公道社一直在管劳工的事,这消息我只给了你,你自己掂量着办,别暴露了我们的人。”
“我晓得。”沈佑铭应着,脑子里已经开始转了——十五分钟太短,硬冲肯定不行,得先摸清楚情况,“谢了陈站长,以后有消息,还劳您多想着点。”
“都是为了打东洋鬼子,说这些干啥。”陈立峰笑了声,“行了,我挂了,再聊就不安全了。”
电话“咔嗒”一声挂了,沈佑铭捏着听筒站了会儿,才慢慢放回去。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弄堂里有个黄包车夫正拉着车跑过,车铃“叮铃”响着,远处隐约能听到日军岗哨的皮鞋声。
1937年的沪上,一半是鬼子的天下,一半是帮派的地盘,公道社夹在中间,想救那些劳工,都得像走钢丝。
“得让阿九去探探。”沈佑铭心里打定主意,转身往门外走——阿九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就在隔壁弄堂的小阁楼里,那小子机灵的很,装成卖烟的、擦鞋的,都没人会怀疑。
刚走到门口,就见李秀莲从院子里过来,她穿着一身灰布短打,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看到沈佑铭时,眼神才软了点:“要出去?”
“嗯,找阿九。”沈佑铭停住脚,上下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基因没冲突吧?血清还够吗?”
李秀莲点头,手不自觉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小安娜的血清,每次感觉身上要长骨刺的时候,扎一针就能压下去。“没事,我刚跟小安娜待了会儿,她睡了?”
“刚哄睡着,你多盯着点,要是她醒了咳嗽,就把我放在桌上的枇杷膏给她喂一勺。”沈佑铭嘱咐道,“我去去就回,明天还有事要办。”
“小心点。”李秀莲没多问,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直到沈佑铭拐进弄堂口,才转身回了院子。
沈佑铭快步走在弄堂里,脚下的石板路坑坑洼洼,偶尔能踩到积水,溅起一点凉意。
走到阿九住的阁楼底下,他抬头喊了声:“阿九,在吗?”
阁楼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阿九的脑袋探出来,脸上还带着点睡意,看到是沈佑铭,立马精神了:“沈大哥!您怎么来了?快上来!”
沈佑铭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爬上去,阁楼很小,就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摆着几个空的烟盒——那是阿九平时装烟用的,里面其实是情报。
阿九赶紧拉了把椅子给沈佑铭,又倒了杯凉水:“沈大哥,您找我有事?”
“明天上午十点,北站旁边的小站,有东洋人的卡车停十五分钟,拉的是劳工。”沈佑铭接过水杯,没喝,直接放在桌上,“我要你去那边探探,看看卡车的位置、守卫的站位,还有劳工是不是被绑着,能不能有机会递消息。”
阿九眼睛一亮,立马站直了:“放心沈大可!我明天一早去,装成卖烟的,保准摸得清清楚楚!”
他才十九岁,脸上还带着点稚气,但说起潜伏的事,眼神里全是认真,认识的人被东洋鬼子杀了,还是沈佑铭救了他,从那以后,沈佑铭说东,他绝不往西。
“别大意。”沈佑铭叮嘱道,“东洋人的眼尖,你装的时候自然点,别老盯着卡车看,要是被发现了,就往人群里跑,别硬撑。”
“晓得!”阿九点头如捣蒜,“我上次在租界摸鬼子的岗哨,不也没被发现嘛,沈大哥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沈佑铭看着他,心里有点软——这孩子本该在学堂读书的年纪,现在却要跟着自己出生入死。
他拍了拍阿九的肩膀:“注意安全,明天中午我在老周的修车铺等你消息。”
“好!”
从阿九那儿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弄堂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墙面上贴着的“东亚共荣”的标语,被人用黑墨画了个叉。
沈佑铭走过去,又在叉上添了一笔,才转身往回走——他得赶紧回去,明天不仅要处理劳工的事,还得盯着青帮那边,最近笑面虎失踪的事,在上海滩传得沸沸扬扬,他总觉得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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