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闷雷像是敲响了战鼓。天被捅了个窟窿,雨水整片整片往下泼。
城里城外,彻底乱了套。呼喊声、哭嚎声、牲畜的嘶鸣声、木料被冲垮的断裂声……全被这震耳欲聋的暴雨砸得七零八碎,闷在水汽蒸腾的空气里,憋得人喘不过气。
被惊醒的郑茗推开门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急冲冲的向临时用作避难所的城隍庙跑去……里面挤满了妇孺。
雨水不断灌入。她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能动的都来搭把手,生火、烧锅、熬药!祛湿寒防瘟病!咱们的兄弟在堤上拼命,咱们不能干等着!把药熬好了,送上堤去!”
这一声喊像根棍子,敲醒了惶然无措的女人们。她们手忙脚乱的动作响了起来,锅盆碰撞,柴火噼啪点燃。浓烈的草药气息开始弥漫,冲淡了绝望的味道。
此刻,南仓长堤之上,河水翻滚咆哮,像一条巨大的黄龙疯癫撞击着河堤。狂风卷着暴雨,劈头盖脸,抽得人睁不开眼,更站不稳脚。
“管涌!城东段!快!沙袋!顶住!”苏明远的怒吼透过雨幕传来。他浑身精湿,官袍早成了泥泞裹身的破布,却一步不退,亲手扛着沉甸甸的麻袋冲向豁口。
陆昭紧随其后,他和陆安犹如两头被激怒的豹子,冲在最危险的豁口处。沉重的沙袋在他们肩上轻若无物。陆昭侧身闪过一个被水流卷倒的兵丁,单手稳住那人,另一只手将沙袋砸进翻腾的黑水里,溅起一人高的浪头,动作狠戾。
就在这时,混乱的雨夜中响起几声刺破雨幕的尖锐唿哨。
“水匪袭堤!护住苏大人!”
“锵!”
“噗嗤!”
陆昭在唿哨响起的刹那侧头,一支短弩擦着他的颧骨飞过。他眼中寒光爆射,不待身体完全转过来,左脚为轴一旋,右臂横扫而出。
沙袋如同攻城锤,结结实实砸在侧面扑来的一个黑影脑袋上。骨头碎裂的闷响淹没在风雨里,那水匪软了下去。
一个持刀水匪从背后扑来,苏明远正顶着水墙往豁口填沙袋根本无暇他顾。陆安喉头发出一声低吼,不闪不避,合身撞了过去。
骨头碰撞,水匪被撞得倒飞出去,陆安抢步跟上,脚尖勾起地上掉落的一把短刀,半空抄住,反手捅进另一名试图合围的水匪腰眼。一搅一拔,带出血雨。动作狂暴简洁,毫无花哨,只求毙命的狠辣。
“哥!是冲大人来的!堵死他们!”陆安抹了把脸上的血雨,又扑向下一个目标。
陆昭一言不发,眼神扫过黑暗雨幕,手中的刀每一次挥舞,都是一道冰冷的弧光。
陆昭和陆安,此刻已化身杀神,牢牢护在苏明远两侧,硬生生用血肉劈开了一片安全区。
堤坝上的厮杀正酣,而通往险地的泥泞小道上,另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正悄然逼近。
草药气息在狭窄的小道上弥漫。郑茗和几个胆大的妇人抬着装着药汤的木桶,艰难地在泥浆里跋涉。风雨太大了,快要把她们掀翻。药桶的盖子被吹得啪啪作响。堤上的杀伐声和惨叫隐约传来。
“啊!”旁边一个抬桶的妇人脚下一滑,摔倒在泥里。药桶一歪,汤汁溅出,烫得郑茗手背刺痛。
“小心!”郑茗刚想去扶那妇人,眼角余光瞥见堤岸上方树林边缘,几个踉跄的黑影正仓惶朝她们这个方向奔来。这几人手里拿着刀,动作间透着狠戾的败兵气。
“跑!快跑!”郑茗厉声尖叫,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混乱中她狠狠推了那几个吓呆的妇人一把,“去喊人!”
妇人吓得丢下药桶,连滚带爬地向堤上呼喊。
那几个水匪也发现了她们,眼露凶光扑来。郑茗仓惶间摸向袖口,来的太急。袖内空空如也。她抄起一根散落在地上的断木当武器。
眼看跑在最前的水匪爪子就要抓到跟前——
就在这时,堤岸上方传来一阵“窸窣窣”的泥土松动声,紧接着,几块碎石裹着泥浆滚落下来!
“躲开!”
一声熟悉的低吼破空而来,是陆昭。他从堤上高处直接跳下。像炮弹般砸向最前面的水匪,两人滚作一团,跌入烂泥。
混乱中,陆昭一脚踹开那水匪,刚要转身护住郑茗——
堤岸上方一处被暴雨泡酥了的泥石坡坍塌下来。泥石流劈头盖脸扑下,直冲郑茗站立之处。
“粮车!”生死关头,郑茗脑中电光石火。目光看向几步外那辆歪斜在泥泞中的运粮板车。车上几袋湿透的谷物正从破口处汩汩涌出。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丢开断木,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辆运粮车。双手抓住车辕,身体后仰,脚底在湿滑的泥地里死命蹬踹。
粮车车身轰然倾倒,砸在郑茗身前,形成一道厚实的屏障。倾倒的瞬间,泥浆飞溅。
“郑茗!”泥石流已至郑茗头顶,陆昭合身扑来。将她按向那刚形成的粮车屏障之后。
泥石流撞在粮车上,粮车剧烈摇晃。巨大的冲击力让陆昭的身体前冲,撞在粮车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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