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正房内的锦帐深处。
王婉晴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抠着身下的锦缎。床帷外,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垂着头。
“夫人…脉象虚浮,滑而无力…此胎…此胎根基不稳,乃长年忧思惊惧五内郁结所致…精血难以为继…恐…恐难保全…”
“你胡说什么?”王婉晴的声音刺过来。
老大夫头垂得更低,汗珠滚落鼻尖:“老朽…老朽尽力施针用药,或可…或可延缓些时日…但夫人需静心凝神,万不可再……”
“万不可再什么?”王婉晴盯着老大夫,那双凤眼里,只有一片被绝望和疯狂烧穿的空洞。
“忧思?惊惧?呵…”她低笑一声,笑声像夜枭啼鸣。“我在这府里…连个下贱的妓子都不如!我拿什么静心?拿什么凝神?”
王婉晴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小腹上,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正在流逝的生命。这是她最后的筹码。是她翻身的唯一指望,连这点指望…也要被夺走?被那个贱人…被这该死的命?
“根基不稳…精血难继…”王婉晴喃喃重复着,她看向老大夫。
“来人!”两个沉默的侍卫出现在帷幔外。
王婉晴从腕上褪下一只冰种飘花的翡翠镯子。是她嫁入苏府时,福叔亲手给她戴上的。她指尖一松。
“啪嗒!”
玉镯摔在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如同她此刻破碎的指望。
“庸医误诊,惊扰本夫人安胎。”王婉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重新靠回软枕,闭上眼。
“拖下去。沉塘。”
“夫人饶命!饶命啊——”老大夫的惨叫被侍卫死死捂住,拖死狗般拽了出去。
“素柔的孩子能活…我的为何不能?既得不到,便都毁了吧!”
锦帐内重归死寂。王婉晴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镯子碎块上,嘴角上扬。
“这盆脏水,总得有人接着。”
就在这同一片沉重的夜色下,府邸另一端的书房里,油灯下的宁静也将被彻底打破。
郑茗翻过一页书,油灯下墨字晃动,渐渐融成泥泞河堤和苏明远拥着王婉晴的背影。
三个月了,洪水退了,心窝那块烂泥滩却越陷越深。
窗棂被风撞得一哆嗦。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砸下来。
脚步声忙乱,踩碎雨幕。苏明远撞开门框时带进一股穿堂风,吹得郑茗手中的书页哗啦作响。
他浑身精湿,官袍紧贴在身上。阵阵酒气直冲鼻腔,熏得人头晕。郑茗看到他的眼睛是红的,脸上也湿漉漉一片。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苏明远眼中似乎划过一瞬警觉,望向门廊深处。郑茗抬眼望去,那暗处似乎有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怀安……”苏明远往前踉跄一步,试图抓住椅背稳住,却把椅子带得“哐当”一声歪倒,人也顺势往前一扑,手肘砸在地砖上。他挣扎了一下,干脆就不起来了,仰着脸看着郑茗,声音软弱。
郑茗没动。
“大人,”她开口,声音比屋外的雨水还冷上三分,“夫人有孕,大喜。大人理当在正房悉心陪伴照拂,怎可被夜雨浇淋?若损了身子,夫人更要忧心。”她的称谓疏离,割开最后一丝牵连。
“你!”苏明远怒目圆睁瞪着她,他几步扑到书案前。
“看着我!”他命令道,眼珠瞪着郑茗,“我没护过你?没替你挡过风雨?你难道非要跟一个孕妇争宠不成?”苏明远的愤怒快要冲破眼眶。
郑茗霍然抬头。
“争宠?”她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砖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明远,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郑怀安的眼界,何曾局限于这后宅方寸之地?你在我眼里,与那走马章台的纨绔何异!”她表情疏离,眼神淡漠。
“你可曾真当我是个人?难道你什么时候想要暖床了,就凭你这一身酒气撞上门来?就妄想我会柔情蜜意?”
郑茗指着苏明远的方向,凌厉道:“苏大人,这样的梦等你死了之后有的是时间去做!现在,还太早!”
苏明远满脸通红,怒意冲出喉咙:“郑茗!这是规矩!”
“规矩?”郑茗大笑道:“规矩就是让你成了我的固定嫖客?不管你从哪个女人床上滚下来,我都得敞开门户等你临幸?苏明远,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疯狗样,可还有半点当初‘苏明远’的影子?”郑茗的怒火喷薄而出。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郑茗衣襟的刹那——
狂风彻底撞开了窗户。刺骨的冷风吹进来。桌上的油灯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一吹,“噗”地熄灭。
黑暗与寒冷彻底吞噬了整间屋子,只有雨点砸落的狂响和苏明远急促沉重的呼吸。
郑茗趁机迅速后退几步,黑暗中,她背靠着墙壁,一手捂住刚才差点被触碰的地方,她另一只手探向盆架,抓起铜盆扔出去。
“滚!”她嘶声喊道,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发颤,难掩决绝。
“苏明远,你让我觉得恶心。”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铜盆落地声爆开,里面的水四散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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