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炉上的药罐依旧“咕嘟”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但这已是最后一剂。燕博文与长风分别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衫。不同于往日施针后的疲惫,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持续了数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沉重压抑感,竟真的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许久未曾体会过的轻灵与通透,呼吸都仿佛顺畅了许多。
宋知画净了手,一边收拾银针,一边语气平淡地嘱咐,如同交代最寻常的医嘱:“毒素初清,根基尚需稳固。未来半年之内,二位最好……清心寡欲,勿近女色,以免精气外泄,影响恢复,甚至可能留下隐患。”
“咳咳……”一旁正在系腰带的长风猛地被口水呛到,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飞快地瞟了一眼自家主子,心里疯狂呐喊:这、这宋姑娘说话也忒直接了!这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面不改色说出口的话?!
燕博文执着茶杯的手亦是几不可察地一顿,白玉般的耳垂悄然染上一抹薄红。他自幼接受严苛的礼仪教导,何曾听过如此直白……甚至堪称惊世骇俗的医嘱?尤其还是出自一个年轻女子之口。他强行压下心头那丝怪异之感,垂下眼帘,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为了打破这尴尬,燕博文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锦囊,推到宋知画面前的木桌上,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宋姑娘,七日施治,拔除沉疴,恩同再造。区区诊金,聊表谢意,万望姑娘收下。”
五百两!旁边的长风听得眼角直抽,这可抵得上寻常庄户人家几辈子的嚼用了!
宋知画目光落在那个锦囊上,没有丝毫犹豫或推诿,坦然伸手接过,指尖触及锦囊光滑的缎面。“如此,便多谢燕公子。”她语气平淡,既无狂喜,也无谦卑,“这七日改方配药,确实耗费了些心神与药材,这诊金,我收得心安理得。” 她将锦囊收入袖中,动作自然流畅。
燕博文看着她这般磊落坦荡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她刚才直白医嘱而产生的异样感反倒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他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事,烦请姑娘应允。燕某在此求医解毒之事,以及所中之毒,望姑娘能代为保密,即便是沈府之人,也勿要提及。”
宋知画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燕公子放心,医者有替病家守秘之责。今日之后,你我只是陌路。” 她这话说得干脆,意味着这段意外的交集就此终结,她不会借此攀附,也不会多言半句。
燕博文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眉眼沉静,仿佛他们之间这七日的牵连,不过是山间一缕随时会散去的薄雾。他拱了拱手:“如此,多谢姑娘。告辞。”
“公子慢走。”宋知画微微欠身,算是送客。
燕博文不再多言,转身带着面色依旧有些古怪的长风,踏出了木屋。
所谓“陌路”之言,余音仿佛还在木屋梁间萦绕未散。然而,仅仅三日后的一个深夜,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和灰团骤然响起的狂吠,便打破了山脚的宁静。
宋知画睡眠本就警醒,闻声立刻披衣起身,顺手抄起了门边的柴棍。她轻轻拉开一道门缝,清冷的月光下,只见院门外站着去而复返的燕博文,他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右手紧紧按着左臂,指缝间有鲜血缓缓渗出。而他身后,一个身形精干、面容陌生的灰衣男子(夜七)正背着一个人,那人头颅无力地垂着,正是长风,胸前的衣物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一大片,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宋姑娘!”燕博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切,打破了夜的宁静,“长风重伤,恳请姑娘施以援手!诊费……随你开口!” 他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亮,里面是未加掩饰的焦灼与信任。
宋知画的目光迅速扫过长风。他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浸透,一截折断的箭杆赫然立在那里,位置凶险。她眉头紧蹙,上前一步,指尖飞快地搭上长风颈侧,感受到那微弱但尚存的搏动,又仔细观察了他胸口的创伤和腹部那道狰狞外翻的刀伤。
“五百两。”她收回手,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语气却不容置疑,“他失血过多,箭伤离心脉只差毫厘,再晚片刻,华佗难救。”
“好!”燕博文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进来!”宋知画侧身让开。夜七立刻背着长风快步进屋,小心翼翼地将人平放在宋知画那张铺着干净粗布的床榻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瞬间在素色床单上晕开。
苏氏和陈婆子也被动静惊醒,披衣出来,看到这血淋淋的场面,都吓得脸色发白。
“娘,去打盆干净的冷水来!奶,把灶上温着的水也提来!”宋知画一边利落地挽起袖子,一边快速吩咐,语气中的镇定感染了惊慌的两人,她们连忙依言去办。
屋内油灯被拨亮。宋知画先取出银针,手法如电,精准地刺入长风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暂时减缓血液流失。她打开一个陶罐,里面是她之前用高价买来、小心提纯的高度白酒,刺鼻的酒气立刻弥漫开来。她用干净软布蘸取酒液,小心而迅速地清洗长风胸前和腹部的伤口,昏迷中的长风在酒精刺激下仍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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