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城不大,城墙饱经风霜,带着边地特有的粗犷与沧桑。他们租住了一处安静的小院,青砖灰瓦,陈设简单,却比军营多了几分烟火气息与宁静。
在这里,没有了军务烦扰,没有了时刻警惕的杀机。燕博文每日只需安心养伤,宋知画则精心为他调理身体。她换药的手法极其轻柔,汤药的温度总是恰到好处。闲暇时,她会扶着他到院子里慢慢走动,晒一晒北地难得的暖阳。
秋日的阳光不再炽烈,温煦地洒在两人身上。院中有一棵老槐树,叶子已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干指向湛蓝的天空。
“这次……苦了你了。”燕博文看着身旁的宋知画,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语气中充满了愧疚与疼惜。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怀着身孕,跨越千山万水,冲破重重截杀,来到他身边;更无法想象,她是凭着怎样的意志与医术,将他从阎王手中夺回。
宋知画扶着他慢慢走着,闻言微微一笑,笑容在阳光下带着一种疲惫后的释然与温暖:“只要你平安,便不算苦。”她顿了顿,声音轻缓,“只是当时……真的很怕。”怕来不及,怕救不回,怕他们父子无缘相见。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很怕”,却道尽了当时她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燕博文心中一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历经生死,许多言语已显苍白,唯有这掌心的温度与相携的身影,诉说着彼此间愈发深厚、坚不可摧的情意。
“等我伤好了,”燕博文目光投向远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那些账,该好好清算了。”
宋知画心知风波未平,此刻却无意多想。在这静谧的边关小院里,他们紧紧相依,享受着劫后难得的安宁。
云朔城的小院安宁静谧,但宋知画的心却并未完全沉浸在这份安宁里。燕博文的伤势日渐好转,已能自行下地缓慢行走,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目光便投向了不远处的北境大营。
那日她初至军营,除了燕博文垂危的惊痛,印象最深的便是伤兵营中那简陋的条件和军医们面对严重外伤时,有时显得束手无策的无奈。许多伤兵并非死于当时的重创,而是死于后续感染的并发症。
这日,她替燕博文换完药,看着他喝下调理的汤药,便开口道:“我欲在大营中,开办一个临时的医训班。”
燕博文放下药碗,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询问。
宋知画继续道:“不授高深医理,只教最实用的战场急救之术。如何快速止血,如何清洁包扎伤口,如何固定断骨,如何识别并初步处理一些常见的战伤。哪怕每个小队只有一两人略通此道,关键时刻,或许便能多救回几条性命。”
燕博文闻言,眼中闪过激赏之色。他久在军中,太明白许多伤亡本可避免。“此议甚好!只是……”他略有迟疑,“军中皆是粗莽汉子,让他们静下心来学这些细致活计,恐怕……”
“正因是粗莽汉子,才更需懂得如何保住自己和同袍的性命。”宋知画语气坚定,“不必他们精通,只需掌握要领。况且,”她顿了顿,“我观察过营中军医,手法传统,有些甚至……不甚洁净。若能借此机会,将‘卫生’观念一并传递,于整个边军皆有益处。”
见她思虑周全,燕博文不再犹豫,当即修书一封,令长风送往大营,命副将配合世子妃行事。
消息传开,军营中顿时议论纷纷。
“让咱们去学娘们儿的活儿?包扎伤口?”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校尉嗤之以鼻,“老子砍人还行,拿针线?笑话!”
“世子妃的医术倒是听说厉害,连世子爷那么重的伤都救回来了……可教咱们?能行吗?”也有人将信将疑。
但军令如山,加之宋知画救治世子的恩情在,各营还是按要求,选派了些识得几个字、手脚相对灵便的兵士前来,凑了约莫三四十人。第一日开课,选在伤兵营旁一块空地上,这些兵士们站得歪歪扭扭,脸上大多带着敷衍和好奇。
宋知画一身素净布衣,立于临时架起的木板前,青黛和采薇在一旁协助,摆放着干净的纱布、绷带、夹板、清水和药粉。
她目光扫过下方这些皮肤黝黑、带着战场风霜痕迹的汉子,并未因他们的散漫而动怒,开门见山道:“今日不教你们识药辨脉,只问诸位一句,若身边同袍被利刃所伤,血流不止,在军医赶到之前,你们当如何?”
下面一阵沉默,有人小声嘀咕:“按……按住伤口?”
“按住之后呢?”宋知画追问,“若血流太快,按不住呢?若伤口沾染了泥土秽物,日后溃烂化脓呢?”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平日受伤,多是胡乱撕块布一缠了事,何曾想过这许多?
宋知画不再多问,直接拿起一卷纱布和一条绷带。“今日,先学最紧要的——止血与包扎。”她示意一名护卫上前作为示范,一边操作一边讲解,“看清,遇动脉出血,血色鲜红,喷射而出,需用此法,以绷带于伤口近心端用力捆扎,阻断血流……若为静脉出血,血色暗红,涌流不止,则需以干净布巾折叠,直接按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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