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转向工部衙门,执衡对着摊开的机关图纸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图纸边缘的齿轮纹路。
他忽然想起,执衡第一次拆坏他的暖砚时,怕被责骂,然后“嫁祸”给小鸟。
他蹲下来无奈的笑着说“不可以撒谎,也不用紧张,咱们一起看看里面怎么装,再试着修好它。”
那时孩子眼里的光,和此刻图纸上闪烁的灵光,原来从未变过。
再看向皇宫深处,昭衡正对着窗外的桃花默默垂泪,手里还捏着一片刚落下的花瓣。
记忆瞬间翻涌:昭衡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春日,她捡了很多的桃花瓣,拉着他的手,非得给他染指甲。
她奶声奶气地说道“到时候爹的指甲一定很好看,娘说的肯定没错”。
那时他还笑着刮她的鼻子,说“爹的小棉袄,眼里只有你娘”,如今女儿的眼泪,却只能落在无人安慰的桃花瓣上。
最后,他的神念停在校场,秉衡、曜衡,守衡似乎在切磋,刀剑枪齐上阵,身手好像比以前更精湛了,只不过其中压抑着的悲愤。
他仿佛又看见那几个总追在他身后要学武的小豆丁,摔得膝盖破皮也不肯哭,只梗着脖子说“爹能保家卫国,我也能”。
如今孩子真的能护着这江山了,他却再也没能亲眼见证。
他们都以不同的方式,浸在失去至亲的悲伤里,却又在各自的位置上,努力撑起这万家灯火。
他没有现身,没有打扰,只将所有的愧疚、不舍与祝福,化作一缕极轻的神念,悄悄落在每个孩子的肩头:
“孩子们……保重。爹……走了。”
孩子们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指尖似还触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却只看见白云悠悠,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完成这一切后,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身影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彻底离开了这方承载了他一生挚爱、无尽遗憾与血脉亲情的人间界。
青丘。桃林。
那是白真的本源之地,也是承载着无数记忆的故土。
扑鼻而来的是清冽的桃花香,混着不远处折颜酿酒的醇厚气息。
可这桃花香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脚步微顿,指尖下意识蜷起。
他走向桃林最深处,途经一株正盛放的桃树时,风卷着花瓣落在肩头,那触感、那香气,瞬间与九皈园的桃景重叠。
他抬手抚过粗糙的桃枝,指腹触到花瓣的柔软,恍惚间又看见王一诺站在桃树下,举着一枝艳粉的桃花冲他笑,眼里盛着春日的光:
“夫君,这花好看,我给你簪上,愿你今日簪花,他日簪星,不负春闺,不负卿。”
当年他还笑着将人揽入怀中,说:“若我簪花,便只许你一人折枝;若我簪星,便只为你一人摘光。”
她踮脚,把桃枝斜插进他发髻左前缘,指尖顺势拨一下花瓣,像点在他心口:“那说好了,花谢了你要陪我等下一春,星落了你要陪我捞下一颗。”
如今花又开,星犹在,那个举着桃花问他的人,却只剩一封融入仙魂的绝笔信。
这里是他的“归乡”,却也成了又一处盛满回忆的地方,每一片花瓣,都在提醒他那段滚烫的人间岁月。
他盘膝坐下,背靠着一株最为古老的桃树。
闭上双眼的瞬间,最后的屏障彻底打破。
“于清”的遗憾、责任与深爱,如同最炽热的熔岩核心;“白真”的仙力、记忆与身份,如同最浩瀚的星辰外壳。
两者不再交锋,而是开始了最深层次的彻底融合。
融合间,无数“于清”的感官碎片翻涌而来:指尖似又触到绝笔信泛黄的纸边,粗糙的纤维划过指腹,还带着皇陵地宫的微凉。
掌心似还残留着石碑的冰凉,“王一诺”三个字的刻痕硌着掌心,与当年她递来桂花时的温软形成鲜明对比。
鼻尖似又萦绕着九皈园的桂香,混着她伏案写信时的墨气,那是独属于她的鲜活气息。
这些触感、气味、画面,并非虚幻的记忆,而是如同烙印般刻在仙魂里的真实。
以“遗憾”为火,烧得这些碎片愈发清晰;以“记忆”为薪,让“白真”的仙力有了情感的重量。
他不再是单纯的“逍遥上神”,也不只是“遗憾的凡人于清”——而是一个将人间挚爱与神性力量彻底揉合的全新存在。
折颜正蹲在酒窖旁翻拣新收的桃花瓣,鼻尖突然萦绕上一缕熟悉的灵气。
是白真的气息,却比往日沉了许多,像是裹着层化不开的厚重感,连带着周围浮动的桃花香都添了几分静意。
他直起身,手里还捏着片粉白的花瓣,望向桃林深处的方向。
玉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眼底满是疑惑:“这小子不是一直在青丘附近闲晃?怎么几日不见,气息倒变了样?”
从前白真的仙气是散的,带着股万事不萦于心的逍遥,可此刻这股气息凝得紧实,连风都吹不散那丝藏在深处的沉敛,倒像是经历了什么沉甸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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