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王一诺睡饱了起来,昨日的疲惫倦色一扫而空,脸颊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光泽,穿着一身浅碧色西洋纱裙,步履轻快地下了楼。
客厅里,只有张不逊一人。他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深色西裤,坐在沙发上,晨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影。
他正低头看着一份《申报》,神态专注沉静,与初到王家时那份难以完全掩饰的局促与疏离相比。
如今的他,气度沉稳内敛,已真正有了几分王家少爷的从容,只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警醒依旧存在。
听到楼梯上的动静,他放下报纸,抬起头,目光落在王一诺身上,见她气色良好,眼神清明,他眼底一松,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大小姐,早。”
“早,不逊弟弟。”王一诺自然地回应,目光扫了一圈,“二哥呢?”
“二哥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几处生意上的朋友需要拜会,嘱咐说大小姐若是想出去逛逛也可以,但务必带足人手,上海虽繁华,但也龙蛇混杂。”张不逊转述着王然的话。
这时,王妈笑着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了上来,王一诺坐下,拿起银勺,随口问张不逊:“你吃过了吗?”
“用过了。”张不逊微微颔首,并未坐下,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却在她开始用餐后,才重新落回报纸上,好像只是随意陪伴。
王一诺刚吃了几口,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只见王陆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浅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惯有的热情笑容。
“不逊少爷早!大小姐早!”他先是对张不逊利落地打了个招呼,态度恭敬却不失亲近。
随即立刻转向王一诺,脸上笑开了花,“大小姐,您可算起身了!精神头看着真足!可算养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拉过一张椅子,在餐桌旁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开始汇报他一大清早的“战果”:
“大小姐,我王陆一大早就去把周边摸清了!这八月的上海,白天是有点热得慌,可这晚上,才是‘十里洋场’精彩的时候!我给您规划了两条顶好的路线,保管您喜欢!”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如数家珍:“这第一条,是‘楼外楼’的屋顶花园夜游!那可是如今上海最时兴的消夏法子!”
王陆眼睛发亮,语速飞快,“咱们可以晚上七点过去,先听一出滩簧《荡湖船》,八点整,有从西洋请来的幻术师,表演魔术!听说能凭空手里冒火,纸牌满天飞,神乎其神!”
他见王一诺听得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九点钟,可以去照‘哈哈镜’!”
“楼外楼特意从西洋引进的,人往前面一站,一会儿变得又高又瘦像根竿子,一会儿变得又矮又胖像个南瓜,滑稽得很!”
“等到了十点,屋顶的喷泉彩灯就全亮了,五颜六色,映着水花,那叫一个好看!旁边还有冷饮水塔,汽水、冰镇酸梅汤,随便喝!又凉快又解渴!”
王一诺听到“哈哈镜”就有点意动,要是张不逊也过去,她正好可以看看帅哥的笑话。
王陆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王一诺的神色,又抛出第二个选项:
“要是您觉得这洋派的玩意闹腾,咱们还有风雅的去处——乘‘傍晚凉船’去朱家角水乡!那儿有个课植园正在修建,咱们可以抢先一游!”
“嗯?水乡有什么好看的?”王一诺舀了一勺粥,漫不经心地问。
“嘿,大小姐,这课植园可不一样!”王陆压低了点声音,“它那是‘中西合璧’!您能看见罗马式的大柱子,围着的却是一片稻香村,旁边明清式的戏台子同时动工,你说稀奇不稀奇?”
“等天色再暗些,漕港河边就有镇民卖荷花纸灯,便宜,一个铜元能买三只!咱们可以在灯上写名字,放到河里顺水漂,祈福许愿,意境好得很!”
“饿了就在河边吃现捞的‘三白’——白水鱼、白米虾、白丝鱼,那鲜味!关键是价格,只有租界里的一半!”
他似乎还嫌不够,又补充道:“要是时间赶得巧,还能逛逛那边的夜集。”
“傍晚六点开始,小贩们在缺口两边挂起明亮的汽灯,卖冰镇酸梅汤、荷叶包着的糟鹅、刚上市的南汇水蜜桃,甜得很!”
“还有说书人讲《革命演义》,咱们就坐在那旧城墙上,凉风从墙洞里穿堂而过,比屋顶花园还凉快!”
王陆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看着王一诺,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王一诺确实被他说得心动了,尤其是那些好吃的。
她放下勺子,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目光转向一直安静看报,实则将王陆的话都听在耳中的张不逊。
“不逊弟弟,你觉得呢?”她下意识地想听听他的意见。
张不逊从容地放下报纸,脸上平静,丝毫没有在意是否会被王陆的热情比下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王一诺,而是先将目光转向王陆,语气平和,带着赞许:“王陆兄弟有心了,打听得如此详尽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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