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袖口往下流,在石板上积了一小片。玉珏的碎片还贴在胸前,温温的,像是有了心跳。
迦叶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他没有看伤口,也没有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拉进他掌心,合拢。
我抬头,他正望着我。阳光落在他脸上,眉眼清晰,不再像从前那样隔着一层雾。我知道他是真的回来了,不是影子,也不是梦。
“我们走吧。”他说。
我没有问去哪儿。他松开手,转身面向天空。金光从他背后升起,羽翼展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宽大明亮。他回身将我揽进怀里,手臂结实,力道很稳。
风起时,我闭上了眼。
废墟的声音慢慢远了。人群的低语、重建的敲打、远处孩童的嬉闹,都变得模糊。耳边只有风在流动,温和地拂过脸颊。我靠在他胸前,听得到他的呼吸,平稳而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触到实地。地面柔软,带着泥土和草叶的气息。
我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花海。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一浪接一浪地起伏,像是会呼吸。风过处,花枝轻摇,沙沙作响。远处有山影,环抱着这片山谷,隔开了外界的一切。
“还记得这里吗?”他松开我,站在我面前。
我踩着草地往前走了几步,指尖拂过花瓣。凉的,滑的,像三百年前一样。
“你说过,等你在昆仑虚安顿好,就来接我。”我笑了笑,声音不大,“可你没来。”
他没动,也没辩解。蹲下身,用手拨开表层的土。底下埋着一个陶坛,泥封完好,表面沾着湿泥和根须。他小心地取出,擦去尘土,递到我面前。
“三百年前,我在这里埋了酒。”他说,“想着总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喝。”
我接过坛子,指尖碰到了泥封上的刻痕。那是一个名字——“阿烬”。
眼眶突然热了一下。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他走到我身边,从花丛里摘下一朵忘忧花。花瓣洁白,中心泛着淡紫。他抬手,轻轻别在我耳后。
花茎穿过发丝时,有点痒。我抬手碰了碰,没摘下来。
“这次,我不走了。”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不会再丢下你。”
我没说话。三百年前,他在诛仙台跳下去的时候没说一句告别;两百年前,他在若水边化成灰烬时也没回头;一百年前,他以祭司的身份站在圣殿里,隔着面具看我,却始终不认。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手是暖的,话是真的一句一句落进我心里。
风忽然停了。
胸口那片温热又浮现。我低头,看见玉珏的碎片从衣襟里缓缓浮起。一片,两片,全都离开了身体,升到空中。
迦叶也抬头看着。
碎片在月光下旋转,发出微弱的光。它们慢慢靠近,彼此连接,形状开始变化。先是轮廓,再是细节——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了,手持长剑,身形挺拔;另一个背展双翼,姿态凛然。
两个小人偶悬浮在半空,面对面站着。
他们一点点靠近,终于停下。持剑的那个伸出手,展翼的那个也抬起手。他们的指尖相触,然后缓缓相拥。
月光照着他们,像镀了一层银。
我看着那对小人偶,忽然觉得累。不是身子,是心。三百年的等待、怀疑、挣扎,都在这一刻卸了下来。我不用再追着他留下的痕迹跑,也不用在夜里翻看旧物,一遍遍问自己他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他回来了。
他一直记得。
迦叶的手还握着我。我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嘴角有一点笑,眼睛很亮。
“你说过要接我。”我说,“拖了三百年。”
“我来了。”他说,“不算晚。”
花海静静铺展,风吹过,掀起一层波浪。远处的山影不动,近处的花瓣晃动。小人偶依旧相拥在空中,没有落下。
我靠向他肩膀。他侧身抱住我,手臂收紧。
玉珏的光还在闪,照在花上,照在我们身上。那些碎片不再破碎,也不再散落。它们成了别的东西,比原来更完整。
夜很深了。
花香越来越浓,混着泥土和露水的味道。我闭上眼,听见他在我耳边说:“睡一会儿。”
我没拒绝。眼皮沉得厉害,意识一点点模糊。他把我抱起来,往花海深处走。脚步很轻,踩在草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把我放在一处软草堆里,脱下外袍盖在我身上。我迷迷糊糊睁眼,看见他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那坛酒,正一点点擦拭泥封。
“明天再喝。”他说,“你先休息。”
我想点头,可已经做不到了。
意识沉下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是那对小人偶。他们依然在空中相拥,光点围绕着他们,一圈一圈,像是永远不会散。
他的手覆在我手上,一直没松开。
风又起了。
花瓣飘起来,落在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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