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会同馆的暖阁内,炭火无声,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北地深秋渗入骨髓的寒意。蔡攸的目光从“鬼车”送来的汴梁密报上移开,那份详述樊楼血案余波、太子康王信王三方角力、徽宗轻描淡写处置的文书,已在铜盆中化为灰烬,唯余一缕青烟袅袅。
他指间那枚羊脂白玉扳指温润依旧,眼底却沉淀着比燕山冰雪更冷的算计。
“秦桧这把火,烧得正是时候。”蔡攸声音低沉,对阴影中的铁鹞吩咐,“重赏!再添一把柴——将康王与金使在雄州榷场密晤的踪迹,‘不慎’漏给太子在枢密院的钉子张邦昌。记住,要‘意外’。”
“是!”铁鹞领命,融入黑暗。
“汴京的‘影’,”蔡攸继续道,“盯紧信王府和韦妃宫。信王那条毒蛇,不会放过浑水摸鱼的机会。韦妃丧子(指康王被罚)之痛?女人的恨意…有时比刀更利。”
阴影中传来应诺。
蔡攸端起参汤,温热入喉,目光扫过角落侍立的苏氏母女。貂裘裹身,暖玉生香,她们眼中那份柔顺与依赖,是这冰冷棋局中难得的慰藉。他放下杯盏。
“张浚。”
“下官在。”张浚应声而入,躬身听命。他心中那份清流傲骨,已在蔡攸翻云覆雨的手段下,化为敬畏与服从的基石。
“辽国这边…”蔡攸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萧奉先这条老狗,贪欲已动,可用。耶律延禧醉生梦死,不足虑。耶律大石…是个人物,眼光长远,非池中之物。耶律淳、萧干…各怀鬼胎,不足为惧。联盟框架已成,岁币减半,以‘援辽抗金’之名支付。宋军三千精锐,以‘协防教习’之名,入驻涿、易二州,布防白沟河。辽国开放大同、析津、平州三榷场,宋商优先。”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内敛:“然,此非长久之计。金虏凶焰滔天,辽国…大厦将倾,只在早晚。我大宋…不能只做壁上观客!需未雨绸缪,为辽亡之后…早做打算!当务之急,非是急吼吼去碰那烫手的‘六州’,而是…埋线!织网!在这辽国将倾的破船上,钉下我大宋的钉子!拉拢可拉拢之人,分化需分化之敌,为将来…辽土崩解之时,我宋军北上、收拾山河、阻遏金虏…埋下伏笔!”
他看向张浚,目光如炬:“此事,由你主理!持我钦差印信,动用霸州抄没所得巨资!第一,结交辽国汉官、汉将!尤其是那些手握实权、却因契丹贵胄排挤而郁郁不得志者!幽云之地,汉民十之七八!这些人是关键!许以重利!晓以大义!告诉他们,辽国气数已尽!唯有心向故国,依附大宋,方是保全家族、光耀门楣之途!名单…萧奉先会给你一份‘可靠’的。”
“第二,”蔡攸声音更低,“联络燕云豪强!那些在辽国治下,拥有坞堡、田庄、私兵的地方实力派!他们夹在辽、金、宋之间,如同无根浮萍!告诉他们,宋国才是他们真正的根!朝廷愿承认他们在当地的势力,甚至…许以官职!只要他们心向大宋,暗中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振臂一呼,便是收复故土的功臣!所需钱粮、军械…可通过秘密渠道,酌情支援!”
“第三,”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分化、监视辽国权贵!尤其是耶律淳、萧干这等手握兵权、却首鼠两端之辈!还有那些…暗中与金国眉来眼去的!萧奉先会配合你,提供情报。重点…是摸清他们的软肋!是贪财?好色?恋权?还是…有见不得光的把柄?掌握这些!必要时…可借辽国之手,或制造些‘意外’,但绝非我们亲自动手!记住!我们的手…要干净!只做推手,不做刀!”
张浚听得心惊肉跳,却又热血沸腾!蔡攸此计,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不争一时一地之得失,而是布局未来,在辽国心脏埋下无数颗定时炸弹!他深吸一口气:“下官明白!定当谨慎行事,广布恩义,暗结人心!”
“呼延灼。”蔡攸转向铁塔般的将军。
“末将在!”
“你率一千禁军,留驻燕京。明面上,‘护卫使团’、‘联络辽军’、‘观摩边防’。”蔡攸目光锐利,“暗地里,你要做三件事!”
“其一,以‘协防’之名,派精干斥候,深入涿、易、檀、顺、蓟、景六州!不画地图!不探军情!专查——山川险隘、河流渡口、官道小路、村堡分布、粮仓水井!尤其留意那些易守难攻、可做屯兵之所的山谷、密林!将这些…牢牢记在脑子里!形成…活地图!”
“其二,结交辽国中下层军官!尤其是汉人军官!还有那些被排挤、心怀不满的契丹、奚族军官!与他们喝酒!比武!称兄道弟!摸清他们的脾性、立场、家眷所在!许以…他日富贵!建立私人情谊!这些人…是未来可能的带路者!更是…混乱时的定海针!”
“其三,暗中扶持六州之地的汉人绿林豪杰、抗辽义士!不必大张旗鼓!只需通过可靠渠道,提供些许钱粮、情报!让他们知道…南方故国,未曾忘记他们!让他们…继续在辽国后方制造麻烦!牵制辽军!成为…未来我宋军北上的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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