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夏末的汴京,劫后余生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与不安。金军北撤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巨大的战争创伤和屈辱的和约条款,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昔日繁华的帝都,如今街市萧条,人心惶惶,唯有皇宫大内,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威严,但其深处,暗流汹涌,一场更为冷酷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
夜幕下的英国公府(秦桧新赐府邸),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门窗紧闭。身兼皇城司提举与权知开封府两大要职的秦桧,并未因白日里处理完繁冗公务而有丝毫松懈。他屏退左右,独自对着一幅巨大的汴京舆图沉思。灯光映照着他那张日渐显露出权臣气度的面孔,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如今的权位,表面上是因力主和议、深得钦宗信赖而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条通往权力巅峰的暗线,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埋下。那时,他还只是太子宫(潜邸)中一个不甚起眼的学官,而当时的太子,正是如今的宋钦宗赵桓。彼时,权倾朝野的蔡攸(时任枢密使等要职),早已将目光投向了未来的皇帝。蔡攸通过隐秘的渠道,以重金和未来前程为饵,将当时看似谨小慎微、实则野心勃勃的秦桧,悄然安插在了太子身边。秦桧的任务很简单:获取太子信任,静待时机。多年来,秦桧谨言慎行,巧妙迎合,逐渐成为太子心腹,直至太子登基,他也随之水涨船高。这一切,都在蔡攸的遥控之下。
此刻,书案一角,一枚看似普通的镇纸下,压着一封以特殊药水书写、需火烤方显字迹的密信。信的内容,正是来自已退守关中、但仍如阴影般笼罩汴京的蔡攸。
信使是昨夜悄然入府的,身份是“关中来的皮货商”,带来了这封决定数位亲王命运的指令。蔡攸在信中冷静而残酷地分析了时局:太上皇赵佶南狩镇江,虽名义上退位,但其影响力犹在,身边聚集着蔡京、梁师成等旧日宠臣,其心思难测。一旦返京,凭借其父权身份和残余势力,极易引发政局动荡,甚至可能以“靖康之变处置失当”为由,逼迫根基未稳的钦宗退位,另立易于控制的皇子(如素有贤名的康王赵构)。为绝此后患,必须趁徽宗未归,抢先下手,剪除其可能倚重的皇子羽翼,尤其是成年且有声望的康王赵构、信王赵榛等人。此举,既是为了彻底巩固钦宗作为唯一合法皇帝的权威,也是向徽宗及其旧臣展示:如今是钦宗的时代,顺者昌,逆者亡!
蔡攸明确指示秦桧,利用手中权柄,罗织罪名,迅速行动。信中承诺,关中西军虽新遭重创,但仍是秦桧最坚实的后盾,并告知已在汴京激活两支隐秘力量供其驱策:一是由公孙胜统领、精于暗杀与伪装的铁鹞影卫;二是由其长子蔡行控制、渗透三教九流的太平社。
秦桧读完密信,将其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却波澜起伏。风险极大,一旦失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成功后,他将不仅是钦宗的宠臣,更是替钦宗解决了最大潜在威胁的“功臣”,权力将更加稳固,甚至……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这是旧主蔡攸的命令,也是巩固自身地位的最佳时机。
接下来的几天,秦桧表面上依旧忙于开封府和皇城司的日常事务,暗中却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置。
他首先调动皇城司最可靠的亲信逻卒,以“加强亲王护卫,防金国细作”为名,对康王府、信王府以及其他几位成年亲王(如肃王赵枢等)的府邸,进行了远超常规的、极其严密的布控监视。所有出入人员、府内动静,皆在记录之中,为后续罗织罪名积累“素材”。
与此同时,他启动了蔡攸留下的两支暗黑力量。
在汴京城南一处不起眼的道观静室中,秦桧秘密会见了仙风道骨却目光深邃的公孙胜。公孙胜麾下的铁鹞影卫,早已化整为零,潜伏在城中各处。他们的任务明确:一旦抓捕行动开始,负责清除可能的抵抗,并在亲王被投入天牢后,执行“狱中暴毙”的计划,并确保现场看起来是天灾(急病)或人祸(自尽),不留任何他杀痕迹。公孙胜展示了数种特制的、能诱发类似心疾或中风症状的慢性毒药,以及伪造自缢现场的精密机关,其手段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支力量,则由蔡行在幕后指挥。太平社的成员遍布汴京的茶楼酒肆、行会帮派、甚至勾栏瓦舍。他们开始有目的地散布流言蜚语:诸如康王赵构在围城期间“私募勇士,结交江湖异人”,信王赵榛“曾与南逃太上皇近臣密信往来”等等。同时,太平社的能工巧匠开始精心伪造一些“谋逆”的证据,如模仿亲王笔迹的书信片段,内容涉及“迎奉上皇”、“清君侧”等敏感字眼。这些流言和“证据”虽漏洞百出,但在恐慌未消的背景下,足以混淆视听,为后续的逮捕提供“舆论准备”和“初步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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