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三年的夏日,灼热得异乎寻常。黄河水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咆哮着向东奔涌,仿佛也承载着北地无尽的悲怆与愤怒。南岸,应天府外的隐秘渡口,夜幕成了最好的掩护。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腥气、湿土味,以及一股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紧张与决绝的气息。
耶律大石卓立在岸边一处高坡的阴影中,身形挺拔如松,锐利的目光穿透夜色,扫视着河面上数十艘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滑向对岸的舟船。他身披暗色斗篷,并未着显眼的甲胄,但久经沙场的威仪自然流露。作为北伐先锋兵团的总制置使,他肩负着蔡攸“惊蛰”战略中最危险、也最关键的一环——将战火引向敌后,以最小的代价,持续放血强大的金军。
“大帅,各部已准备就绪,可否按计划发兵?” 身后,枢密院派来的参军低声请示,语气中带着敬畏。种师中、种师道兄弟已于去年汴京保卫战中相继壮烈殉国的消息早已传遍军中,令人扼腕,也更显此刻北渡行动的悲壮与紧要。
耶律大石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声音沉稳:“传令:秦明、鲁智深、姚平仲、呼延灼、徐宁所部,依序渡河。切记本帅方略:化整为零,避实击虚,袭扰为主,存身为要。目标:焚其粮秣,毁其通道,击其惰归,联我义民!要让金虏在江北,昼夜不宁!”
“得令!” 参军领命而去。
耶律大石望向对岸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那里曾是大宋的腹地,如今却已是胡骑纵横。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种家兄弟,诸位殉国的英灵,且看今日,我等后辈,必不负血仇!
就在耶律大石派出的多支利剑悄然刺向北岸的同时,在更东面的河北大名府一带的丘陵山地中,另一支小股部队正在艰难求生。这便是由原宗泽部下小校岳飞所率领的残兵。
岳飞此时年未三十,面容刚毅,眼神中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忧虑。他身边只剩下不足五百人马,多是沿途收拢的溃兵和少数仰慕其勇武前来投奔的乡勇。装备简陋,衣甲不全,粮食更是时断时续。
几日前,他们成功伏击了一支约百人的金军辎重小队,缴获了些许粮草和兵器,士气为之一振。然而,胜利的喜悦还未散去,灾难便悄然降临。
岳飞虽勇猛,但毕竟缺乏独立指挥大军团作战、尤其是应对金军精锐骑兵反扑的经验。他派出的斥候未能及时识破金军故意放出的诱饵,也未察觉到银可术麾下一支千人的精锐骑兵(其中包含两百“拐子马”)已经凭借高速机动,悄然迂回至他们侧后。
这天清晨,大雾弥漫山间。岳飞部正准备转移营地,突然,地面传来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滚雷由远及近!
“是虏骑!结阵!快结阵!”岳飞反应极快,声嘶力竭地大吼。
但已经晚了。浓雾中,金军骑兵如同鬼魅般冲出,箭矢如同飞蝗般射来。宋军仓促组成的圆阵瞬间被撕裂。金军骑兵根本不与之缠斗,而是利用速度反复冲击、分割、骑射,如同群狼撕咬猎物。
“保护岳统制!”部将王贵、张宪红着眼睛,率亲兵死死护住岳飞。
战斗短暂而残酷。宋军士卒虽奋力抵抗,但在高速冲击的骑兵面前,损失惨重。岳飞本人也持枪浴血奋战,挑落数名金兵,但无法扭转败局。眼看部队即将被全歼,他不得不下令向深山密林撤退。
金军追至山脚,顾忌地形复杂,且银可术接报另有宋军小队在附近活动,恐中调虎离山之计,便悻悻然撤走,缴获了宋军遗弃的大部分物资。
此战,岳飞部折损过半,仅余二百余人逃入深山,缴获的物资得而复失,更是雪上加霜。
夜晚,残兵聚集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气氛压抑至极。伤兵的呻吟声更添悲凉。岳飞站在洞口,望着山下隐约的金军营火,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此败,罪在岳飞!”他猛地转身,面向幸存的下属,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轻敌冒进,察敌不明,调度无方,致使众多弟兄血洒疆场,岳某……百死莫赎!” 他想到了战死沙场的种师中、种师道等前辈,心中更是刺痛。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自今日起,我军需严守三条:第一,斥候放出十里,双岗双哨,遇有疑踪,立报!第二,行军宿营,皆依险要,无险则筑垒,昼夜戒备!第三,缴获物资,均分共享,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违令者,斩!”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惶恐的脸:“今日之败,是为明日之胜!金虏非是不可战胜,乃是我等尚未找到战胜之法!从明日起,加倍操练!练队列,练弓弩,练山地奔袭!我们要在这山里,练出一支让金人闻风丧胆的雄师!”
岳飞的沉痛自责与坚定决心,感染了残存的士卒。众人纷纷跪地,誓言追随。从这一夜起,“岳家军”的铁血纪律与顽强作风,在失败的惨痛教训中开始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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