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会议的喧嚣如同被骤然抽干的潮水,深蓝色制服的干员们带着各异的神色和明确的任务鱼贯而出,金属门扉开合的沉闷回响在空旷的会议厅里久久回荡。最后一丝人声散去,只留下冰冷的空气、悬浮光屏上未熄灭的战区地图,以及会议桌旁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与疲惫感。会议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阵线基地永恒的黄昏模拟光,给冰冷的合金墙壁镀上一层不真实的暖金色,却驱不散室内的肃杀。
桌旁只剩下我、凯尔希——她像一尊冰雕,指尖还停留在最后一份战术简报的虚拟页角,银灰色的发丝纹丝不动地垂在肩头——以及孤鬼和明剑,这两位钢铁阵线的利刃正确认低声着某个渗透节点的细节,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唯一的不同,是那个安静的身影。
阿米娅(棕发)坐在稍远的靠背椅上,并未参与核心讨论。她棕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那双在模拟黄昏光下呈现清澈冰蓝色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光屏上滚动的数据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的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一株安静生长的雪松。不像记忆里那个白发的小家伙,专注时白色的长耳会无意识地微微抖动,甚至偶尔会不耐烦地用靴尖轻轻磕碰桌腿。眼前这个女儿,她的安静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沉稳。当她偶尔抬起眼,目光扫过我,那份支持和关切实实在在,却总让我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那眼神深处,似乎沉淀着太多东西:对这场即将针对“另一个自己”所属组织的行动的迷茫,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甚至是对行动本身必要性的、未宣之于口的潜在质疑?
这细微的差异,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总在试图唤醒那被强行压抑的、深入骨髓的违和感。
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双棕色眼眸里的复杂,我潜意识的深处总会固执地呼唤一个更纯粹、更无条件信任我的白色剪影?一个会在我拍板任何计划时,哪怕完全不明所以,也会立刻扬起小脸,琥珀色眼眸晶晶亮地喊“老爸最厉害!”的身影?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儿,明明拥有着健康的体魄和176cm足以傲视群雄的身姿,那双本该盛满朝阳般活力的冰蓝眼眸里,却总是承载着仿佛不属于她这个年龄、也不该属于钢铁阵线大小姐的…忧思?那份忧思,沉重得如同冠冕,压在她年轻的肩膀上。
会议终于尘埃落定。孤鬼和明剑无声颔首,身影融入门外的阴影。凯尔希收起光屏,冰冷的视线最后扫过全场,如同手术刀归鞘,不发一言地离去。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和她。
“博士,一切小心。”阿米娅(棕发)站起身,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关切毋庸置疑,像温热的泉水。
“放心吧,”我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阴霾,几乎是习惯性地,右手抬起,伸向她的头顶——那个无数次揉乱过蓬松白发的动作。然而,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梳理得一丝不苟、泛着健康光泽的棕色发丝时,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棕发…不是白发。
指尖悬停的尴尬在空气中凝固了一瞬。我迅速收回手,转而略显生硬地拍了拍她穿着深蓝工装外套、线条流畅而有力的肩膀,布料下是紧实健康的肌肉触感。“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语气带着刻意的爽朗。
她似乎并未察觉那瞬间的停顿,只是温顺地点点头。然而,在她转身走向合金大门的背影里,那挺直的脊背,那每一步都带着精确距离感的步伐,都让那股冥冥之中的错位感愈发清晰,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我的认知。
看着她消失在自动门后,门外走廊冷白的光线短暂地吞噬了她的身影,我靠在冰冷的会议桌边缘,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年,阿米娅(棕发)的变化,或者说,她一直以来的“执着”,我都看在眼里。
她总是在强调“拯救感染者”,谈论“这片大地的苦难”,规划着如何“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些理念,宏大,光明,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如同悬挂在钢铁丛林之上的虚幻星辰。作为一个(自认为)开明且实力雄厚的老父亲,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全力支持她啊!
于是,钢铁阵线这台原本只为“找乐子”和“对抗罗德岛”而生的恐怖战争机器,硬生生被她掰出了一部分功能,转向了“拯救世界”的轨道。一年之内,凭借我们近乎无限的资金、层出不穷的黑科技以及偶尔从某些“不识时务”的组织那里“借”来的物资,少说也间接或直接地救助了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平息了数起足以燎原的小规模冲突,甚至动用轨道武器精准偏移过一次袭向移动城邦的天灾陨石。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为了她这个光芒万丈的梦想,我烧掉的钱,估计能把龙门最繁华的街区用龙门币堆满好几遍。看着那些被救助的感染者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看着冲突地区重归平静的报道,我本该感到纯粹的、老父亲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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