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玻璃缸里的初见
林深第一次走进“晚渔水族”时,梅雨刚过,空气里浮着潮湿的水汽。店铺不大,进深不过五米,却被大大小小的玻璃缸填满了——靠墙的位置立着巨型生态缸,霓虹灯管在水底投下蓝绿交织的光,锦鲤的尾鳍扫过水草,惊起细碎的光斑;柜台前摆着一排巴掌大的小圆缸,每条缸里养着单独的金鱼,红的像燃着的火星,黑的像浸了墨的绸缎。
“需要帮忙吗?”
声音从柜台后传来。林深转过头,看见个穿浅蓝色围裙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根塑料滴管,往一只隔离缸里滴药水。她的头发用根木簪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鱼缸蒸腾出的雾气濡湿,贴成柔软的弧线。
“随便看看。”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姑娘手边的隔离缸上。里面只有一条金鱼,尾鳍缺了个角,游起来像片被揉皱的锦缎,正孤零零地贴着缸壁打转,偶尔用头轻撞玻璃,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咚咚”声。
“它叫‘独舞’。”姑娘放下滴管,站起身时围裙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水草腥气,“前几天被混养的鎏金咬了,得单独养着。”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玻璃上,那条叫独舞的金鱼像是有感应,立刻游过来,用头蹭着她指尖的位置,残缺的尾鳍微微颤动。
林深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纤细,指腹泛着健康的粉红,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带着薄茧——大概是常年换水、清理鱼缸磨出来的。他忽然想起自己画室里那支用了五年的狼毫笔,笔杆上也有类似的、被指腹摩挲出的光滑痕迹。
“金鱼有记忆吗?”他问。其实对鱼没什么兴趣,只是最近画不出东西,朋友说这家店的老板养了很多稀有的兰寿,他便寻了过来。
“以前说只有七秒,是骗小孩子的。”姑娘蹲下身,和玻璃缸平视,“它们能记住喂食的时间,记住经常照顾它们的人,甚至能认出自己的倒影。”她顿了顿,转头看他,眼睛很亮,像盛着缸底的碎钻,“万物都有记性,只是我们懒得去懂。”
林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画布上那些模糊的人影,那些总在画到肩膀就被擦掉的轮廓。或许不是记不住,只是不敢记。
“我想买个鱼缸。”他突然说。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您想要多大的?有喜欢的鱼种吗?”
“不用太大,”林深说,“能放下一条鱼就好。”
最终他选了个长方形玻璃缸,长三十厘米,宽二十厘米,刚好能放在画室靠窗的位置。姑娘帮他挑了条普通的红色草金,尾鳍完整,游动时像团燃烧的火苗。
“它很皮实,适合新手。”她把鱼缸和鱼装进网袋,又递来一瓶鱼食和一张便签,“这是注意事项,换水的温度要相近,喂食不能过量,上面都写了。”
便签上的字迹清秀,和她的人一样。林深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像触到一汪微凉的泉水。
“对了,给它起个名字吧。”姑娘忽然说,眼睛弯成月牙,“有了名字,它就会认你了。”
林深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走出店门时,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在玻璃橱窗上,把里面游动的光影晕成一片模糊的暖黄。他低头看了看网袋里的金鱼,它正隔着塑料袋,用圆鼓鼓的眼睛打量外面的世界。
他给它起名叫“朝夕”。
画室从此多了点生气。林深每天画累了,就坐在窗边看朝夕游动。它似乎真的认人,每当他靠近,就会游到玻璃边,用头轻轻撞击,发出细微的声响。阳光好的时候,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水里,在朝夕的鳞片上折射出碎金似的光,落在他未完成的画布上。
他开始画水。画波光粼粼的湖面,画雨后湿漉漉的青石板,画玻璃缸里晃动的水草。画里的水总是清澈的,带着温柔的弧度,不像他记忆里那片深不见底的蓝。
半个月后的傍晚,林深去店里换水草。姑娘正在给一个巨型缸换水,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她的动作很轻,怕惊扰了缸底产卵的神仙鱼。
“来了。”她抬头看见他,围裙上沾着几点水渍。
“水草有点黄了。”林深把空了的水草盆递过去。
“天热了容易烂根。”姑娘接过盆,转身去储藏室抱来一捆新水草,绿色的茎秆上还挂着水珠,“这种蜈蚣草很耐活,能净化水质。”
林深站在旁边看她修剪水草,店里很静,只有氧气泵发出的“咕嘟”声,还有她偶尔对鱼说的悄悄话。
“你好像很喜欢鱼。”他说。
“嗯,从小就喜欢。”姑娘剪掉水草的烂根,“我爸开这家店的时候,我才五岁,整天蹲在鱼缸前看,能看一下午。”她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梨涡,“我爸说我上辈子肯定是条鱼。”
“那挺好的。”林深说,“有喜欢的东西,不容易迷路。”
姑娘修剪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一整个星空,“您好像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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