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鱼影里的白发
苏父第一次在鱼缸里看见自己的白发时,正弯腰给墨画喂食。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把根根银丝照得像掺了雪的棉线,轻飘飘落在水面,与朝朝的红尾鳍纠缠在一起。
“老了。”老人直起身时,拐杖在瓷砖上敲出沉闷的响,“头发掉得比鱼食还勤。”
苏晚伸手替他拢了拢头发,指尖触到的头皮带着温热的汗。“哪有,”她笑着说,“是阳光太亮了,显得白。”
林深把那根白发从水里捞出来,用镊子夹着放进玻璃罐。它落在墨画的鳞片旁,像根纤细的银线,串起了新旧时光。“留着吧,”他对苏父说,“也算给罐子里添点新东西。”
老人看着玻璃罐里层层叠叠的“时光”,突然笑了:“等我走了,就把我的骨灰混点进去,看鱼会不会嫌弃。”
苏晚的手猛地一颤,镊子掉进鱼缸,惊得墨画展开尾鳍,像团炸开的墨。“爸!”
“说着玩呢。”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鱼缸里常年恒定的水温,“我还想看着墨画当爷爷呢。”
从那天起,林深的画里多了些白发的影子。有时是苏父弯腰看鱼的背影,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光;有时是苏晚替父亲梳头的侧颜,指尖缠绕的白发像段未写完的诗;有时是鱼缸水面漂浮的银丝,与鱼群的影子重叠成模糊的画。
“你看这根,”苏晚指着画布上最粗的一根白发,“是上周掉在鱼食罐里的,混在红虫里像根银线。”
林深往白发的位置抹了点钛白,颜料在画布上晕开的样子,像白发在水里舒展的轨迹。“这样就不会褪色了。”
春分那天,墨画真的当爷爷了。它的小鱼孵出来时,苏父正在医院做检查。苏晚举着手机视频,镜头对准密密麻麻的小鱼:“您看,墨画的孩子跟它一样,尾鳍都是黑白的。”
老人躺在病床上,笑出了满脸的褶:“好啊,好啊……把最活泼的那条留着,我出院了亲自喂。”
林深看着苏晚举着手机移动的样子,她的侧脸对着光,鬓角也悄悄冒出了几根白发,像落了点不易察觉的雪。他突然觉得,时光的流逝从不是轰然巨响,而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根根变白的发,尾鳍渐褪的红,玻璃罐里不断增多的碎片,还有某个清晨醒来,发现身边的人眼角多了道温柔的纹。
苏父出院那天,林深推着轮椅穿过医院的花园。老人指着樱花树下的长椅:“歇会儿吧,我想看看鱼。”
苏晚打开手机里的鱼缸监控,画面里,墨画正带着小鱼们在青苔间穿梭。阳光透过新叶的缝隙,在水里投下斑驳的光,像幅打碎的拼图。
“墨画胖了。”老人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着,“得少喂点红虫。”
“知道啦,”苏晚把手机举得更高些,“每天都按您说的量喂。”
林深看着老人专注的侧脸,他的白发被春风吹得微微颤动,像鱼缸里飘动的莫斯草。他突然想起玻璃罐里的那根白发,原来有些东西的存在,不是为了提醒衰老,而是为了证明——那些一起看鱼的午后,那些隔着屏幕的牵挂,那些藏在白发里的温柔,都真实地存在过,并且正在继续。
小满的雨落在新鱼缸的玻璃上,像首无字的歌。林深在换水时,发现水面又漂着根白发。他这次没有用镊子,而是任由它随着水流飘动——白发经过墨画的尾鳍时,被轻轻卷了一下,像个短暂的拥抱;经过朝朝的红尾时,被带起的涟漪推得更远,像封寄往远方的信。
苏晚站在旁边看,突然说:“我们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林深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出现细纹,像老鱼缸壁上的裂纹。“那时候,就让我们的孩子,把我们的白发也放进罐里。”
鱼缸里的鱼群突然集体上浮,像在为这个约定欢呼。林深看着那些游动的影子,看着苏晚眼角的笑纹,看着窗外飘落的雨丝,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不是留住青丝如墨,而是坦然接受白发似雪。
是看着根根银丝落在鱼缸,与鱼群的影子共舞;是把白发藏进时光的玻璃罐,与鳞片、碎玻璃、过滤棉一起沉淀;是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总会有个人,愿意陪你数彼此的白发,愿意和你讨论鱼的 grandchildren(孙辈)该叫什么,愿意把每一根变白的发,都当成时光赠予的,独一无二的勋章。
芒种那天,林深在画里加了根最细的白发。它缠绕在墨画的尾鳍上,像条银色的丝带。苏晚看着画,突然伸手在自己鬓角拔下根白发,轻轻放在画布上:“把这根也加上吧。”
阳光透过画室的窗,照在那根白发上,也照在两个相视而笑的人脸上。鱼缸里的墨画正带着小鱼们游动,尾鳍扫过的地方,青苔又悄悄爬上新的高度。林深知道,这些白发会越来越多,玻璃罐会越来越满,鱼群会繁衍出更多的子子孙孙,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缸鱼,有那些藏在白发里的温柔约定,每一根变白的发,都会在时光里,闪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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