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棒与准考证
蝉鸣把七月的午后烤得发软,陈阳的流动售货车停在省重点的梧桐树下,冰柜门一开,白气裹着甜香涌出来,惊得趴在车头的老猫抖了抖耳朵。
“陈阳!”
林晚秋抱着书本跑过来,蓝布裙扫过滚烫的地面,裙角沾着片梧桐叶。她把准考证往他手里一拍,照片上的姑娘梳着马尾,红发卡别在耳后,眼神亮得像淬了火。
“明天就考了?”他赶紧往她手里塞了根绿豆冰棒,包装纸洇出湿痕,“咋不早说,我好停业陪你。”
“停啥业,”她咬着冰棒笑,舌尖舔到绿豆粒,“你在这儿我更踏实。”目光扫过货车新刷的漆,“‘晚秋冰棒’四个字谁写的?歪歪扭扭的。”
“我写的,”陈阳挠挠头,指腹蹭过她沾着糖霜的嘴角,“王大爷说接地气。”他从保温箱里拿出个饭盒,“你娘让我给你带的鸡蛋羹,加了香油。”
教学楼的钟敲了五下,穿校服的学生涌出来,瞬间围住了售货车。“陈哥,来根橘子冰棒!”“我要草莓味的!”
林晚秋站在一旁帮忙递冰棒,手指被包装纸冰得发红。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盯着她看:“你就是那个保送省重点的林晚秋?听说你对象是卖冰棒的?”
陈阳的手顿了顿,正要开口,被林晚秋按住手腕。她把准考证举起来,照片对着那男生:“对,我对象不仅卖冰棒,还资助我读书。你要是羡慕,也让你对象给你考个年级第一试试?”
男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挤开人群跑了。陈阳看着她叉着腰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我们晚秋出息了,会怼人了。”
“谁让他说你坏话。”她往他嘴里塞了半根冰棒,甜得他舌尖发麻。暮色漫上来时,学生渐渐散了,老猫蜷在空纸箱里打盹,尾巴尖扫着满地的冰棒纸。
“今晚别看书了,”陈阳帮她把书本往自行车筐里放,“我带你去个地方。”
省体育场的露天电影正放《地道战》,黑压压的人群坐在小马扎上,扇着蒲扇说笑。陈阳买了两袋瓜子,拉着林晚秋往后排挤,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
“你小时候看过这个吗?”她靠在他耳边问,热气吹得他耳廓发烫。
“在村里看过,”他往她手里倒瓜子,“那时候挤在晒谷场,黑压压全是人,谁要是站起来挡着后面,准得挨骂。”
银幕上的枪声砰砰响,林晚秋忽然抓住他的手。“陈阳,我有点怕。”
“怕啥?”
“怕考不好,”她的声音发颤,“怕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娘。”
陈阳把她的手包在掌心,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考不好也没事,大不了跟我卖冰棒,你当老板娘,我当伙计,照样能过好日子。”
电影散场时,月亮升得老高。两人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林晚秋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给你的。”
是条藏青色的围巾,针脚比去年的熟练多了,边角还绣着朵小小的山楂花。“我攒了三个周末绣的,冬天戴正好。”
陈阳把围巾围在脖子上,热得直冒汗也不肯摘。“比上海买的还好看。”
考场门口的梧桐树下,陈阳支起小桌子,上面摆着绿豆汤和煮鸡蛋。林晚秋啃着鸡蛋,看见他袖口沾着面粉,是凌晨起来烙饼时蹭的。
“别紧张,”他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就当平时考试,写完多检查两遍。”
铃声响起时,她忽然转身抱住他,在他胸口蹭了蹭:“等我出来,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陈阳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里,忽然觉得手心全是汗。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是昨晚写的菜谱,红烧肉的做法抄了三遍,生怕记错步骤。
中午的太阳毒得像火,他把保温桶裹在棉被里,守着空桌子发呆。有家长凑过来问:“你是林晚秋的哥哥?”
“我是她对象。”他说得理直气壮,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林晚秋跑出来,辫子都散了。“陈阳,我好像考得不错!”
他把绿豆汤递过去,看着她喝得嘴角发绿,忽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银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山楂花的纹路被摩挲得发亮。
“林晚秋同志,”他的声音有点发颤,“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嫁给我呗?”
周围的家长都笑起来,有人吹起了口哨。林晚秋的脸瞬间红透了,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像刚出锅的红烧肉。
“我愿意。”她哽咽着说,伸出手让他把戒指戴上,尺寸正好。
八月的录取通知书寄到铺子那天,陈阳正在往冰棒机里灌原料。林晚秋举着通知书蹦进来,红本本上的“北京大学”四个字,烫得人眼睛发花。
“我们晚秋是大学生了!”他把她举起来转圈,冰棒机的嗡鸣声里,混着两人的笑声,甜得像刚做的草莓冰棒。
铺子里的伙计都来道贺,王大爷摸着胡子笑:“我就说这俩孩子有出息,当年在后山摘山楂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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