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七的陶窑在镇子西头,紧挨着一条浑浊的小河。一座土窑孤零零地立着,旁边是几间低矮的瓦房,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坯和烧制好的瓶瓶罐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与镇上祠堂前的慌乱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冷清,甚至有些死寂。
贺强带着李廷和两名民警,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栅栏门。院子里不见人影,只有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看到生人,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孙老七!出来!”贺强扬声喊道。
连喊了几声,里屋才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门帘掀开,一个干瘦矮小、脊背微驼的老头探出身来,正是孙老七。他脸上沾着些陶土,眼神浑浊,带着惯有的木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贺队长?李医生?你们……有事?”孙老七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
“丰收宴上用的碗碟,是你这里烧的?”贺强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院子里的那些陶器。
孙老七愣了一下,点点头:“是,镇上定的,说是祭宴要用新碗,图个吉利。”
“那些碗有没有什么问题?”贺强紧盯着他,“尤其是那种深褐色、碗口带一圈青釉的。”
孙老七的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沾满陶土的手指,低下头:“没……没啥问题啊。都是按老法子烧的,土是河边的土,釉是祖传的方子……”
“祖传的方子?”李廷捕捉到这个词,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孙老伯,宴席上用了你家碗的人,出了大事,中毒了。我们现在怀疑问题可能出在碗上。”
“中……中毒?”孙老七猛地抬头,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嘴唇哆嗦起来,“不可能!我的碗咋会有毒?就是泥巴烧的!你们……你们别冤枉好人!”
他的反应激烈,带着一种被冤枉的委屈和惊恐,看起来不似作伪。
贺强皱起眉,示意民警进屋搜查。孙老七想要阻拦,被民警客气而坚定地挡开了。
李廷没有跟进屋里,他的目光在院子里逡巡,最后落在墙角一堆废弃的陶片上。他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翻捡。大多是烧制失败开裂或变形的残次品。但其中几片深褐色带青釉的碎片,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碎片的断口处,颜色似乎与表面不太一样,在阳光下,隐约泛着一种极细微的、七彩的油润光泽。
他拿起一片,凑近鼻尖,除了泥土和窑火气,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药草腥气。
就在这时,去镇上走访流言的民警也回来了,附在贺强耳边低语了几句。贺强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走到李廷身边,低声道:“李医生,镇上那些老人都在传,说这是‘灶王爷的诅咒’。”
“灶王爷的诅咒?”李廷挑眉。
“嗯,”贺强点点头,“说今年祭灶的时候,镇长为了省钱,用的供品不诚,仪式也简化了,惹怒了灶王爷。所以灶王爷就在这丰收宴上降下‘食瘴’,让百味颠倒,惩罚镇民。”
流言荒诞,但却在恐慌中迅速蔓延,甚至有些中毒者的家属已经开始偷偷准备香烛,打算去灶台前磕头谢罪了。
李廷听完,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不是灶王爷。是有人利用了‘祭灶不诚’这个由头,行投毒之实。或者,这流言本身,就是投毒者散播出来混淆视听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闪着异光的碎陶片,又看了看面色惶惑、不停喃喃自语“不关我事”的孙老七。
“孙老伯,”李廷的声音放缓了些,“你烧窑用的釉水里,除了祖传的方子,最近有没有加过别的东西?或者,有没有人给过你什么特别的‘料’,说是能让釉色更亮、更耐烧?”
孙老七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慌乱,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窑口旁边一个上了锁的小木柜,又飞快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没……没有!啥都没有!”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李廷和贺强的眼睛。
贺强立刻让人撬开了那个小木柜。柜子里除了些零碎工具,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打开油纸,里面是一些墨绿色夹杂着金色星点的矿物粉末,散发着一股类似墓土的阴凉腥气。
“这是什么?”贺强厉声问孙老七。
孙老七看到那包粉末,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下子瘫软在地,老泪纵横:“是……是一个月前,一个外乡人给我的……他说……说这是‘龙鳞粉’,掺在釉水里,烧出来的瓷器能带宝光,能卖大价钱……我……我就鬼迷心窍,每次调釉都加一点……”
“外乡人?长什么样?叫什么?”贺强急问。
“不……不认得啊……他就来过一次,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说话有点哑……给了我这点粉末,也没要钱,就走了……”孙老七哭得涕泪横流,“我真不知道这玩意有毒啊!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想烧出点好碗……”
李廷用手指蘸了一点那“龙鳞粉”,仔细捻开,又闻了闻,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贺队,这不是什么‘龙鳞粉’。如果我没看错,这很可能是经特殊煅烧过的‘孔雀石’和‘云母金砂’的混合粉末,本身含有剧毒!掺入釉中,遇高温烧制,毒性虽大部分被封存,但若遇酸性或油腻食物长期浸泡,毒素便会缓慢析出!”
他猛地看向那些深褐色的碗:“丰收宴菜肴油腻,汤羹偏酸,正好激活了碗釉中的毒性!鬼面菇或许只是个引子,真正让毒性变得如此诡异霸道的,是这些碗!”
真相仿佛被撕开了一角。
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将人为的阴谋扭曲成了神怪之说。投毒者手段极其高明,并未直接下毒于食物,而是将毒藏于器具,利用宴席的特性让毒性悄然释放。
那个神秘的“外乡人”是谁?他为何要处心积虑地通过孙老七来毒害全镇的人?
孙老七的陶窑里,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风声吹过窑口,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暗中发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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