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密室,杨昭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王文书在旁。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此刻扑朔迷离的心境。
那方紫铜小匣,被慎重地放置在书案上,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幽冷的烛光。
那把结构精妙、无孔无匙的机关锁,如同守护着绝境宝藏的恶龙,沉默地拒绝着一切外来者。
“殿下,此物……”王文书眉头紧锁,他博览群书,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奇特的锁具。
杨昭没有回答,只是凝神观察。
他伸出指尖,轻轻拂过锁身,感受着那冰凉细腻的金属质感。
凭借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系统赋予的某种冥冥中的直觉,他注意到,锁具侧面有几个极其细微、几乎与铜色融为一体的、可以微微拨动的璇玑刻度。
这不是靠钥匙开启的锁,而是密码锁!
一种极其原始,但在这个时代绝对堪称鬼斧神工的密码锁!
杨素……果然不愧是隋朝顶尖的人杰。
杨昭心中暗叹。
他尝试着回忆与杨素有限接触中的细节,回忆杨广的诞辰、杨素的诞辰、甚至一些可能被用作密码的重大事件日期。
他小心翼翼地拨动那些璇玑刻度,组合,尝试。
“咔…咔…”
轻微的机括声在寂静的密室内格外清晰。
几次错误的尝试后,锁具毫无反应。
杨昭并不气馁,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去年在杨素书房发现第一处暗格时,那密信上最后的落款日期,以及杨素晚年那种既自傲又谨慎、既忠于皇权又为自己和家族留足后路的复杂心态。
一个数字组合在他脑中逐渐清晰——那或许不是某个具体的日期,而是代表着杨素某种心境,或是他留给真正“有缘人”的提示。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稳定而精准地,再次拨动那些细微的璇玑。
“哒。”
一声轻响,不同于之前的摩擦声,清脆而果断。
紫铜小匣的盖子,应声弹开了一条细缝。
杨昭与王文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他缓缓掀开匣盖。
匣内并无珠光宝气,只有一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颜色略显陈旧的素笺。
纸张的质地极好,可见保存之人的用心。
杨昭拿起最上面一页,展开。
上面的字迹,与之前发现的密信同出一源,正是杨素的手笔。内容却更加触目惊心!
这一页,详细记录了以宇文述为首的部分关陇军事贵族,在杨广登基后,如何利用手中权力,侵吞府兵田产、把持重要军职、与突厥部落暗中进行违禁贸易(如铁器、盐粮),甚至隐隐提到了他们在各地安插心腹、蓄养私兵的具体人名和地点!
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而是近乎谋逆的铁证!
“宇文述……其心可诛!”王文书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内容若公之于众,足以在朝堂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杨昭面色沉静,继续往下翻。
后面的几页,则涉及了山东士族、江南豪商等各方势力与朝中官员的勾结网络,贿赂方式,利益输送链条,密密麻麻的人名和数字,构成了一张庞大而黑暗的关系网。
杨素仿佛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将帝国肌体下的脓疮与毒瘤,一一记录在案。
这些信息,对于杨昭而言,是无价的。
这让他对潜在的敌人和他们的弱点,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
然而,当他拿起最后一页,也是折叠得最为小心、纸张质地似乎也最好的那一页时,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这一页上的字迹,似乎与前面略有不同,少了几分记录公事的冷峻,多了几分私下感慨的随意。
这更像是杨素写给自己看的,或者留给某个特定继承者的……私密笔记。
开篇依旧是关于朝局的分析,但笔锋很快转向了对当今天子——杨广的评判。
“……上(指杨广)聪颖果决,雄才大略,然性多猜忌,刻薄寡恩。顺之者未必昌,逆之者必然亡。
伴君如伴虎,切记,切记。”
看到这里,杨昭并不意外,杨广的性格缺陷,世人皆知。
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尤忌者,储君也。”
杨素的笔迹在这里似乎顿了顿,墨迹稍显凝滞,“上尝于密室与仆言及太子,谓:‘昭儿仁孝,然过于仁弱,恐非守成之主,尤忧其寿数,似非长命之相。’言罢,默然良久。”
杨昭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仁弱……短命……这与他之前“病秧子”的人设何其吻合!原来在杨广心中,自己曾经是这样的不堪!
但杨素接下来的记录,才是真正的惊雷:
“后,上又言:‘然,江山社稷,非猛药不可治沉疴。需一继承者,能类朕之魄力,行朕未竟之事,扫除积弊,震慑群小。’仆问:‘陛下以为,太子可类陛下否?’上目视远方,神色莫辨,答曰:‘类我者方能守国。然,类我之度……深不可测,过之,则恐成跋扈;不及,则为庸碌。其中分寸,难以拿捏。且观之,且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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