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指尖一顿,针尖在缎面上戳出个小洞。她想起前世此时,自己正因林子越的温柔体贴而心动,却不知他已在暗中绘制火场图。如今再看,他眉眼间的笑意都似裹着刀刃。
清欢妹妹。林子越转过头来,嘴角扬起温润的笑,听闻你近日在学刺绣?我画了幅并蒂莲的图样,不知可否入眼?
苏清欢接过图样,指尖轻轻抚过金线勾勒的莲花。前世她便是被这图样迷了眼,以为那是情深意切的证明,却不知这莲花在火中会烧成最讽刺的诅咒。她抬头时已换上甜美的笑:林哥哥的画技向来好,只是我近日更爱绣些燕子呢。
林子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温柔:燕子也好,待到春深时,我们便可在檐下看双燕齐飞。
苏清欢含笑应下,心中却如明镜。她知道这双燕齐飞的承诺,在火场崩塌时不过是一场空。
林子越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都被她以身体要进屋休息而挡了回去。林子越捏了捏自己的衣袖,是否清欢妹妹开始对自己耍小性子。不碍事,过几日将军府要举办春宴,当时候自己亲手做一件礼物,哄一哄清欢妹妹。
刚到房间的苏清欢,心是一点点沉到地。眼中恨意滔天。
儿时的林子越家境优渥,和京城贵哥门一同上启蒙。那时候男女一班,林子越从小就喜欢追着苏清欢玩,只是后面,家道中落。林子越因文采而得夫子赏识,继而还可以留在书院继续读书。稍年长后,男女分班后。林子越便经常上府看望苏清欢。
想起来前世的种种,一切以为年少时的情窦初开,结果是冥冥中自己结的苦果。
丫鬟们正在房间整理新裁的春衫。贴身丫鬟春桃捧着青瓷盘过来,盘里盛着刚蒸好的玫瑰酥,香气混着梅香飘散在空气里。
“小姐三日后春宴要穿这件月白绣竹纹的襦裙去见林公子吗?”春桃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昨日奴婢去外院取绢帕,听见门房的小厮们都在说林公子……”
苏清欢指尖轻轻拈起一枚玫瑰酥,抬眼时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说些什么?”
“说林公子昨日又在城西铺子里赊账,买了新的墨宝。掌柜的追着要银子,他倒好,只说过些时日”春桃撇了撇嘴,将青瓷盘往石桌上一放,“小姐您是将军府嫡女,金尊玉贵的人儿,怎的偏要选个穷酸书生?”
一旁正替苏清欢理衣袖的秋菊也抬起头,轻声附和:“可不是么?前儿个在廊下遇见林公子,他腰间那枚貔貅玉佩都旧得发毛了,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咱们府里随便哪个小厮的月钱,都够买三枚新的了。”
苏清欢忽然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在春桃额头:“你们这些丫头,倒是比我还精明。”她起身走到廊下,望着院角那株正在抽芽的海棠树,“可你们可知,这世上最险的刀,往往裹着蜜糖;最毒的计,往往藏在笑里。”
春桃和秋菊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春桃挠了挠头:“小姐这是说林公子……”
“我是说,”苏清欢转身,目光如炬,“有些人表面上穷酸,心里却藏着算计;有些人衣着朴素,心却比谁都干净。”她忽然伸手摘下春桃鬓边一支点翠银簪,“比如这支簪子,若是我今日戴去见林子越,他定要夸它‘素雅大方’——可你们想想,他若真觉得素雅,为何从不送你们这样的簪子?”
秋菊忽然想起什么,小声说:“前日林公子送了小姐一盒螺子黛,说是从江南带来的。可奴婢瞧着那盒子上的漆都掉了,倒像是从旧货摊上捡来的。”
“正是如此。”苏清欢将银簪重新簪回春桃发间,“他送我的螺子黛,我昨夜试过——颜色虽好,却带着股陈腐气。这哪里是江南来的新货,分明是在库房里放了三五年的陈物。”
春桃忽然瞪大眼睛:“难道林公子是在骗小姐?”
“他骗的不止是我,”苏清欢的声音忽然冷下来,“还有整个将军府。”她指着院外正在扫地的婆子,“你们且去问问张妈妈,昨日在后角门可曾看见林家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往库房方向去?”
秋菊立刻会意,转身小跑着往院外去。春桃则凑近苏清欢,压低声音:“小姐可是怀疑林公子在打咱们府里东西的主意?”
苏清欢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院外那株海棠树。晨雾散尽后,阳光斜斜地照在枝桠上,映出斑驳的树影。她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正因林子越送的一盒螺子黛而欢喜不已,却不知那盒子里藏着算计的种子。
“春桃,”她忽然开口,“去把前日林公子送的那盒螺子黛拿来。”
春桃应声而去,片刻后捧着个描金漆盒回来。苏清欢打开盒子,指尖轻轻沾了些黛粉,在掌心抹开。果然,那黛粉里混着细碎的金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这是……”春桃惊呼出声。
“这是用旧金粉混着新黛粉做的。”苏清欢冷笑一声,“林子越以为我年幼好骗,却不知这金粉里掺了朱砂——长期使用会伤皮肤。”她忽然将盒子重重摔在地上,“他这是要毁我的容,让我在议亲时失了颜面!”
春桃和秋菊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苏清欢却已恢复平静,她弯腰拾起那盒螺子黛,忽然想起前世火场中女儿脖颈间消失的玉佩——那枚据说是林家祖传的平安符,如今想来,只怕也是他算计中的一环。
“去把张妈妈叫来,”她对春桃说,“我要问清楚昨日在后角门看见的事。”
阳光透过梅树洒在她身上,映得她眉眼如画。春桃忽然觉得,此刻的小姐与平日里温柔的样子不同,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只觉得那双眼里藏着星辰大海,又藏着刀光剑影。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被蜜糖裹着的谎言。苏清欢知道,她必须亲手撕开这层蜜糖,让刀光剑影般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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