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命之待
等待的滋味,如同钝刀割肉,缓慢而煎熬。碎玉轩内,表面依旧维持着病中静养的平静,但空气里却仿佛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每一次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都能让这根弦发出细微的颤音。
流珠强迫自己维持着日常的劳作,分拣药材,打扫庭院,伺候甄嬛起居,但她的心却始终悬在半空,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而愈发沉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牛痘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实践操作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取浆不洁、接种过深、个体差异、甚至仅仅是糟糕的运气——都可能导致失败。而失败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甄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但并未点破,只是某日用膳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听闻苏公公近日忙于督办太医院防治时疫,连皇上都时常召见。” 她舀起一勺清粥,语气平淡,“这宫里的天,说变就变。有时候,一场风雨,既能摧折草木,也能洗出朗朗乾坤。”
流珠心中一震,立刻垂首:“小主教诲的是。” 她明白,甄嬛这是在提醒她,机遇与风险并存,让她稳住心神。这位小主,果然什么都看在眼里。
期间,浣碧对流珠的态度愈发微妙。她似乎从槿汐或别处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看流珠的眼神里,除了原有的那点不快,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不再与流珠多说闲话,做事也更加沉默。流珠心知肚明,却无暇他顾,生存的压力已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流珠几乎要被这漫长的等待逼疯时,转机,在一个天色阴沉的午后,伴随着一阵与往日不同的、急促而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敲门声,骤然降临。
圣心震动。
来的是苏培盛身边一位极得脸的小太监,姓夏,面容白净,眼神活络。他并未进门,只在宫门口,对着闻讯赶来的崔槿汐低语了几句,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槿汐听完,面色不变,只微微颔首,转身回来时,看向流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极淡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看重”的东西。
“流珠,”槿汐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收拾一下,苏公公有请,皇上……也可能要见你。”
“哐当——”一声,流珠手中正在擦拭的花瓶差点脱手落地,幸亏她反应快,及时捞住,但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皇上……要见她?!
成功了?!牛痘法试验成功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她用力掐了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清醒。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快速回到耳房,用冷水拍了拍脸,换上了一身虽然旧但浆洗得最干净的宫女服,重新梳理了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虽然卑微,但至少整洁、利落,不至于御前失仪。
跟着那小夏公公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流珠的心跳依旧如鼓。她注意到,这次走的路线,并非通往太医院或是苏培盛通常办事的地方,而是向着乾清宫的方向!她的掌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果然,小夏公公引着她并未进入乾清宫正殿,而是绕到了殿后一处僻静的暖阁外。阁外守卫森严,气氛肃穆。苏培盛正等在门口,见到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进去后,照实回话,皇上问什么,答什么,不可隐瞒,亦不可夸大。记住,谨言慎行。”
“是,奴婢明白,谢公公提点。”流珠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
苏培盛不再多言,转身,躬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推开暖阁的门,走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宣。”
流珠深吸一口气,迈着僵硬的步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暖阁内,地龙烧得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流珠不敢抬头,只凭余光看到明黄色的袍角和一双玄色绣金龙的靴子,以及旁边垂手侍立的苏培盛。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行了大礼:“奴婢流珠,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干涩。
“抬起头来。”皇帝玄凌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流珠依言,微微抬起头,但目光依旧谦卑地垂视着前方光亮如镜的金砖地面。她能感觉到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呈上的那个‘牛痘接种法’,朕已命人秘密试过。”玄凌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杀予夺的绝对力量,“结果,确如你所言。接种者虽有轻微不适,但皆已康复,且……后续接触痘毒,并未感染天花。”
流珠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要瘫软在地。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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