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冰冷的短信，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陈墨与外界隔离开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了所有外出游玩的邀请，包括赵凯兴奋雀跃的几次召唤。手机被他扔在角落，偶尔响起，也大多是其他同学或亲戚的祝贺电话，他接起来，语气平淡地应付几句，便匆匆挂断。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种复杂的情绪，需要空间来整理被现实狠狠撞击后的内心废墟。失落与愤怒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一片空旷而冰冷的沙滩，以及一种深深的疲惫。
然而，赵凯并不是一个能够被简单敷衍过去的人。尤其是在他感觉兄弟状态明显不对的时候。
在连续两天打电话约陈墨出来都被以“累了”、“想休息”为由拒绝后，赵凯不再打电话了。第三天下午，陈墨家的大门被敲响。母亲开门后，赵凯那熟悉的大嗓门就传了进来：
“阿姨好！我找墨仔！”
没等陈墨回应，赵凯已经熟门熟路地换鞋走了进来，径直推开陈墨的房门。他看到陈墨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书，但眼神却没有焦点，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低沉的气场里。
“墨仔，干嘛呢？在家孵蘑菇啊？”赵凯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巴掌拍在陈墨的肩膀上，力道不轻。
陈墨回过神，抬眼看了看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看看书。”
“看个屁的书！”赵凯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粗犷的脸上收起了平日的嬉笑，眉头皱着，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探究，“你小子不对劲。考完了跟丢了魂似的，叫你也叫不出来。到底怎么了？跟兄弟说说。”
陈墨沉默了一下。他和林婉清之间的事情，之前并未对赵凯细说，只隐约提过她可能要转学。此刻，那决绝的短信和空荡的房屋，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他并不想详细复述，那无异于将伤口再次撕开。
“没什么大事，”陈墨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干涩，“就是有点……提不起劲。”
赵凯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追问到底。他不是那种擅长刨根问底、细腻安慰的人。他信奉的是行动。
“行了，别他妈瞎琢磨了！”赵凯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走，打球去！出汗治百病！”
不由分说，赵凯半推半搡地把陈墨拉出了家门。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篮球场上空无一人。赵凯从车筐里拿出一个磨得有些发旧的篮球，扔给陈墨。
“来，单挑！输了请喝汽水！”
陈墨拿着球，站在原地，有些意兴阑珊。
赵凯也不管他，直接上前逼抢，动作粗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蛮劲。陈墨被迫运球，躲闪，起初动作还有些僵硬迟缓，但在赵凯毫不留情的防守和身体对抗下，那股憋在心里的郁气似乎被一点点逼了出来。
他开始发力，运球节奏加快，突破变得凶狠，起跳投篮也带着一股发泄般的力道。汗水迅速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T恤。两个年轻的身影在空旷的球场上奔跑、冲撞、跳跃，篮球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是在捶打着无形的壁垒。
没有太多言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篮球入网时清脆的刷网声。赵凯用他最熟悉的方式，陪着陈墨，将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通过汗水一点点排出体外。
一场球下来，两人都汗流浃背，瘫坐在场边的树荫下。赵凯买来两瓶冰镇的橘子汽水，递给陈墨一瓶。
“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冰凉的液体带着气泡滑过喉咙，冲刷着身体的燥热。陈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胸口那团堵着的东西，似乎松动了一些。
“谢了，凯子。”他看着前方被阳光烤得微微扭曲的空气，轻声说道。
赵凯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谢个屁！是兄弟就别说这个。”他顿了顿，收起笑容，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墨仔，我不知道你具体遇到啥事了。但我知道，你是我赵凯认定的兄弟。有啥坎儿，咱一起迈。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哥们儿跟你一起顶着！”
他的话糙理不糙，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义气。像一块粗糙却坚实的磐石，在陈墨内心动荡不安的时候，提供了最可靠的倚靠。
陈墨转过头，看着赵凯被汗水浸透、却写满真诚和坚定的脸，心中那股冰冷的失落感，似乎被这兄弟的情谊温暖了些许。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情谊，无需多言，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几天，赵凯几乎成了陈墨的“影子”。他不拉着陈墨去喧嚣的场合，只是用各种方式“强迫”他动起来。有时是拉着他在傍晚沿着河堤漫无目的地散步，吹着晚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未来的大学生活，聊着省城的见闻，刻意避开某些敏感话题；有时是跑去街机厅，打几局复古的格斗游戏，在虚拟的厮杀中短暂地忘掉现实；有时甚至就是单纯地跑到陈墨家里，两人一起看看电视，或者各自安静地待着，只是为了让陈墨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赵凯用他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方式，默默陪伴着，支撑着。他没有试图去解开陈墨心中的那个结，因为他知道，有些结需要当事人自己才能解开。他能做的，就是在兄弟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这条兄弟的路，他会一直陪着走下去。
这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有力量。它像一道温暖的光，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陈墨心中因林婉清离去而留下的阴霾，却足以照亮他脚下的路，让他有勇气和力量，继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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