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慈恩寺偏殿。
当那份经过巧手拼接,由赵九渊手下乞丐费尽心思从灰烬里还原出来的名单残页,呈现在陆寒面前时,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脑门。
名单上,赫然写着:李崇安,原为陆父家仆,后调任宫门执钥,松鹤宴当晚当值,七日后暴病身亡,赐银三十两抚恤。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陆寒的心窝。
李崇安,他当然记得这个人。
一个老实巴交、忠心耿耿的仆人。
他怎么会……怎么会?
陆寒紧紧攥着那张残页,指节都泛白了。
陆寒觉得自己快疯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桩二十年前的旧案,竟然会牵扯到自己最亲近的人。
父亲的忠仆,怎么会是通敌的叛徒?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线索环环相扣,又容不得他不信。
他没有再停留,甚至来不及跟追命多说一句话,就披星戴月地赶回了无锡故宅。
那个曾经承载了他童年美好回忆的地方,如今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荒草丛生,入目皆是断壁残垣。
唯剩半堵被大火烧焦的墙壁,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孤零零地矗立在风中。
陆寒踩着满地的瓦砾和枯枝败叶,径直走向父亲的书房。
曾经温暖的书香之地,此刻只剩一片狼藉。
他凭着记忆,在书房的一块地砖下,摸索着,最终,指尖触到了一丝冰冷的铁锈。
“找到了!”陆寒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铁匣,里面躺着几样东西:一封泛黄的未寄出的家书、一块断裂成两半的玉珏,以及一页抄录的《周礼·夏官》片段。
陆寒拿起那封家书,信纸上父亲的笔迹,熟悉而又带着一丝疲惫。
“崇安近日神色恍惚,屡问‘北地雪是否压得断雁翅’,我不解其意,然已遣其暂避乡里。”
信中的这几行字,在陆寒眼中如同惊雷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沉静的脸,此刻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北地雪是否压得断雁翅?”这哪里是什么胡言乱语!
这分明是契丹的暗语!
雁翅,指的正是雁门关的防线!
李崇安并非叛徒,他根本就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
他神色恍惚,屡问暗语,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他被卷入了什么!
父亲将他遣避乡里,恐怕不是为了让他逃过责罚,而是为了保护他,或者,是为了让他去探查什么!
可最终,他还是“暴病身亡”,被灭了口!
陆寒只觉得心底一股冷意直冲云霄,他手里的家书,此刻重得像千斤巨石。
所谓的“通敌证据”,那松鹤宴的腰牌,那所谓的“松鹤三年,御前奉钥”,根本就是楚相玉事后伪造植入!
真正的背叛,根本不在那忠仆身上,而在于有人利用了忠仆的死,布下了一盘长达二十年的大棋!
让整个朝廷,甚至包括他陆寒自己,都误以为内鬼出自陆家,从而完美地掩盖了幕后主使的痕迹!
他陆寒一直以来的信念,仿佛被这冰冷的事实彻底击碎,又被无情地重塑。
原来,他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自己,竟然是其中最可笑的棋子。
就在陆寒心神激荡,几乎要被这惊天阴谋压垮的时候,一道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废墟之中。
慧觉,那个总是带着一丝高深莫测微笑的少林游方僧,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苦参汤。
“此汤可清心明目,解你心中郁结。”慧觉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喧嚣,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陆寒接过汤碗,却没有喝,只是紧紧盯着慧觉。
慧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父临终前曾托人送来一件旧袍,我当时只以为是寻常衣物,后来细看,才发现夹层中有契丹狼头刺青图样——那是辽国‘鹰喙营’死士标记。李崇安身上并无此纹,但当夜替班守门的副尉胡七,脖颈有灼痕,据说是烫伤……”
这短短几句话,在陆寒的脑海中炸开了锅!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彻底拼凑完整!
陆寒闭上眼睛,良久,良久。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清明,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嘴角微微勾起,泛起一丝冷厉的弧度,那是彻骨的寒意,而非任何笑意。
“好一招移魂换影!”陆寒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意,他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了那把小李飞刀。
刀身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不详的冷芒。
“楚相玉……你先是让胡七那替罪羊赴死,再借着李崇安的名义,散布谣言,嫁祸陆家,洗白自己,更令我这些年,不敢直面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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