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七姑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中挣扎着睁开眼时,第一个映入她模糊视野的,是陈巧儿那双红肿却强撑着不敢闭上的眼睛。那双曾盛满现代都市灵动机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疲惫,以及在她睁眼瞬间,如星火般骤然亮起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七姑……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陈巧儿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花七姑想开口,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她动了动被陈巧儿攥住的手指,作为回应,目光缓缓扫过这间陌生的木屋。简陋,却坚固干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苦涩和松木的清香,暂时隔绝了悬崖之上的追杀与血腥。
她们还活着。这个认知,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让她感到一丝虚脱般的安心。
陈巧儿见花七姑醒来,一直紧绷如弦的神经骤然松弛,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她不能哭,七姑还需要她。她小心翼翼地扶起花七姑,将一旁温着的、颜色可疑的草药汤水一点点喂给她喝下。
“我们掉下来了,被一个……脾气很怪的老头救了。”陈巧儿言简意赅地解释着现状,省略了坠崖时的惊心动魄和初遇那林中怪叟时的紧张对峙,“这里很安全,至少暂时是。”
花七姑顺从地喝着药,苦涩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但一股温润的药力随之在冰冷的四肢百骸间化开,缓解了伤处的剧痛。她看着陈巧儿眼下浓重的青黑,看着她原本细腻的手指上新增的擦伤和薄茧,心中一阵抽痛。是她连累了巧儿,让她这个本该在另一个时空享受繁华安逸的女孩,陪着自己经历这等生死磨难。
“辛苦你了……”她终于攒足力气,声音微弱,却饱含深情。
“说什么傻话。”陈巧儿打断她,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发丝,“你活着,我活着,这就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便在养伤与小心翼翼的探索中度过。花七姑的伤势在陈巧儿无微不至的照料和那怪老头提供的草药下,恢复得比预期要快。陈巧儿则趁着照顾七姑的间隙,将这处山谷粗略探索了一番。
山谷不大,三面环着陡峭崖壁,唯一的出口似乎隐没在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道尽头,被浓雾常年笼罩,地形极为隐蔽。谷内林木蓊郁,鸟语花香,恍若世外桃源。然而,最吸引陈巧儿注意力的,并非是这自然景致,而是那怪老头——她们后来得知他自称“鲁师傅”——所居木屋旁,那间看似随意搭建,却总在清晨和深夜传来规律敲击声的工棚。
她曾远远瞥见过内部的一角,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她从未见过的工具,以及一些半成品的木器、金属构件,其结构之精妙,远超她对古代手工业的认知。一种属于技术宅的本能好奇心,在她心底蠢蠢欲动。
这天清晨,陈巧儿正蹲在溪边清洗为七姑换药的布条,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溪流旁一架简陋却异常高效的水车吸引。那水车利用水流动力,不仅带动了一个小石磨在缓缓研磨着什么粉末,还通过一套复杂的连杆机构,驱动着远处一个类似鼓风皮的装置,一缩一张,极有韵律。
“啧,传动效率太低了,轴承部分摩擦损耗严重,而且动力分配不合理,完全浪费了水流势能……”她下意识地用现代工程的视角在心里评判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湿润的泥地上划拉着改进的草图。增减速比调整一下,这里加个飞轮储能,那里换成更省力的结构……
“你在画什么?”一个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陈巧儿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鲁师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正锐利地盯着地上那几笔即将被溪水浸渍模糊的线条。
陈巧儿心中一惊,下意识想用脚抹掉地上的痕迹,但已经来不及了。鲁师傅蹲下身,目光如钩,紧紧锁住那简陋的草图。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耐和桀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他指着地上一个代表飞轮的圆圈和几条表示连杆的线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一种可能让那水车更省力,还能干更多活的结构。”陈巧儿斟酌着词句,尽量用这个时代可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现在它只能带动石磨和鼓风,如果在这里改动一下,或许还能再加一个舂米的石杵,或者……带动一个锯木的装置。”
鲁师傅沉默着,伸出粗糙的手指,沿着那些线条虚拟地勾勒了一遍,似乎在脑海中推演其运作。片刻后,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正视陈巧儿,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累赘或普通的落难女子,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同类”的探究与惊疑。
“你师从何人?”他直接问道,“这思路……不像寻常匠人所授。”
陈巧儿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穿越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泄露。她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慌乱,低声道:“家中长辈曾喜好杂学,幼时耳濡目染,记得一些皮毛。都是自己胡思乱想,让鲁师傅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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