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规矩与真心
月色如水,透过简陋木窗的缝隙,流淌进鲁大师的工房,在布满工具和木屑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空气中弥漫着松木、清漆以及一种名为“传承”的庄重气息。白日拜师时的激动与喧嚣已然沉淀,此刻,工坊内只剩下陈巧儿、花七姑与她们那位新认的、脾气古怪的师父。
鲁大师没有点灯,他就坐在阴影里那把自制的、吱呀作响的摇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计数,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磕了头,敬了茶,从今往后,你陈巧儿,便算是我鲁彦的关门弟子了。”鲁大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不同于白日的挑剔与偶尔的惊叹,此刻他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我这一脉,源流不算显赫,但规矩,不能废。”
陈巧儿心中一凛,白日里因正式拜师而雀跃的心情稍稍收敛,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与身旁的花七姑交换了一个眼神。花七姑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鲁大师从阴影中缓缓坐直身体,浑浊的老眼在月色下竟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第一条规矩,凡我门下技艺,不得外传,尤其……不得传于‘鬼斧帮’之人。违者,废其双手,逐出师门,不死不休!”
“鬼斧帮?”陈巧儿低声重复了这个充满江湖气的名字,心中莫名一沉。她来自现代,对帮派争斗并无概念,但“废其双手”四个字,带着血淋淋的残酷,让她这个靠手艺和创意吃饭的穿越者感到了最直接的寒意。
鲁彦没有立刻解释,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被油布覆盖的物件前,猛地将油布扯下。月光照亮了那物事的轮廓——那并非一件精美的机关造物,而是一块残破的木牌,上面用某种利器深刻着一个扭曲的“斧”字,痕迹深重,边缘焦黑,仿佛经历过烈火与仇恨的灼烧。
“三十年前,‘天工门’与‘鬼斧帮’并称机关术两大翘楚。”鲁彦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沙哑与痛楚,“我师承天工门。鬼斧帮那群人,追求机巧诡诈,行事不择手段,为了一件传世秘图,他们……屠了我满门。”
花七姑倒吸一口凉气,握紧陈巧儿的手骤然用力。陈巧儿也听得心头狂震。她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时,鲁大师对她们的身份那般警惕,为何这山谷隐蔽至此,为何他的性格如此孤僻怪戾。那不仅仅是匠人的孤高,更是血海深仇烙下的创伤。
“师父……”陈巧儿喉头有些发紧,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
鲁彦摆摆手,打断了她,目光如炬地盯着陈巧儿:“第二条规矩,关乎你的来历。丫头,你那套‘效率’、‘标准化’、‘理论推导’的法子,确实新奇,甚至……惊世骇俗。它们来自何处?”
该来的终于来了。陈巧儿一直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只以“海外遗民”或“偶得奇书”含糊应对日常的技艺探讨。但拜师之后,核心的传承必然涉及更根本的思维体系,她无法再完全遮掩。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鲁大师审视的目光,决定吐露部分真相,但必须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方式:“师父明鉴。弟子……并非此世之人。”她看到鲁彦眼中精光爆闪,花七姑也惊讶地看向她,她立刻补充道,“或者说,弟子的灵魂,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内力,没有飞天遁地的机关术,但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格物致知’,我们研究材料的分子……呃,是最细微的结构,我们总结物理定律,也就是万物运行的根本法则。弟子所学,便是那个世界无数匠人、学者千百年来积累下的‘公理’与‘方法’。”
她顿了顿,观察着鲁彦的反应。老匠人脸上没有她预想中的震怒或不信,只有一种极致的专注与沉思。
“所以,你的‘取巧’,并非小聪明,而是……另一种‘正道’?”鲁彦缓缓问道。
“弟子认为,万物之理是相通的。”陈巧儿肯定地点头,“弟子带来的,或许不是具体的技艺,而是一把不同的‘钥匙’,或许能打开……师父您某些尘封已久的锁。”
鲁彦沉默了。他重新坐回摇椅,吱呀声再次响起,在工坊内回荡。时间一点点流逝,月光悄然移动,将那块残破的木牌笼罩在清辉之下,更显凄清。
就在陈巧儿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时,鲁彦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感慨,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老夫一生,自负窥得机关术真谛之七八。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你的来历,匪夷所思,但你的作品,你的思路,做不得假。这第二条规矩,便是不得欺瞒师长。你既坦言,便不算违逆。只是此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否则必引来滔天大祸。”他特意看了一眼花七姑,“七丫头,你亦需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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