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2生活区的休息角,是D6这座钢铁堡垒中少数弥漫着些许人间烟火气的地方。
空气中常年混杂着黑麦面包的微酸、烟草的辛辣,以及老式清洁剂那挥之不去的化学气味。
一盏功率不高的旧式吊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中央一张磨损严重的合金方桌和周围几张样式不一的椅子。
此刻,桌边正围坐着几个人。
首席工程师安德烈眉头紧锁,粗壮的手指捏着一枚光亮的白色棋子,犹豫不决地在棋盘上方盘旋。
他的对手,伊戈尔·斯米尔诺夫,一位手臂上残留着旧伤疤的老兵则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叼着一支未点燃的旧烟斗,神态悠闲,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旁边还零星站着或坐着两三位同样年纪不轻的工程师或退役转岗的警卫,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那方寸之间的厮杀。
“快点儿,安德烈!我的咖啡都要凉了!”伊戈尔敲了敲桌子,声音洪亮,带着老兵特有的粗粝,感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安德烈咕哝了一声,最终还是将“皇后”向前推了一步,试图加强攻势。
伊戈尔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回应,一步精巧的“马”的调动,不仅化解了威胁,反而将安德烈的“王”逼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围观者中发出几声压抑的惊叹和惋惜。
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声音稳定、清晰,与生活区常见的杂乱步伐截然不同。所有人,包括正专注于棋局的安德烈和伊戈尔,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脚步声传来的通道口。
白狐的身影出现在光晕边缘。
她依旧身着笔挺,正例行巡视生活区,目光平静地扫过休息角,并未停留,准备径直路过。
伊戈尔·斯米尔诺夫看着那个即将走过的、如同精密仪器般冰冷完美的身影,又瞥了一眼棋盘上自己几乎稳操胜券的局面,一个带着几分老兵痞气和试探意味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忽然抬高声音,语气带着夸张的调侃,冲着白狐的背影喊道:
“嘿!指挥官同志!听说您那‘脑袋’里的玩意儿算力惊人,能同时处理好几个个移动目标!怎么样,有兴趣来下一盘我们这些老骨头消磨时间的‘过时’游戏吗?”
他拍了拍棋盘边缘,棋子微微震动,“让我们也开开眼,瞧瞧‘现在’是怎么下‘过去’的棋的!”
休息角瞬间安静下来。
连安德烈都忘了自己的窘境,愕然地看向伊戈尔,又紧张地瞄向白狐。
这种近乎挑衅的玩笑,对象可是指挥官!空气中弥漫起一丝尴尬和紧张的因子。
白狐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站在D6模拟的昏黄的光晕之外,阴影勾勒出她挺拔而略显孤直的轮廓。
她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钴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片沉静的寒冰,投向那喧嚣中心的棋盘,以及棋盘后端坐的、脸上还挂着笑却眼神深处藏着一丝紧张的伊戈尔。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无视,或者顶多冷冷瞥一眼然后离开。
然而,她转过了身。
衣服下摆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她走入了吊灯昏黄的光圈之下,仿佛自带一种降温效果,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她没有看那些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的围观者,目光直接落在棋盘上。战局一目了然:黑方(安德烈)的王被逼至角落,子力损失惨重,败局已定。
然后,她拍了拍安德烈,安德烈回过神来后急忙让出了位置,白狐坐了下来。
“黑方?”她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平淡无波,却清晰地在寂静的休息角回荡。
伊戈尔愣了一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的痞笑变成了真正的惊讶和兴奋:“呃...是!当然是黑方!安德烈已经快完蛋了!”他连忙把安德烈那方的残兵败将往白狐面前推了推。
安德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自己挤到了围观的人群里。
白狐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棋盘上。她没有启动任何辅助计算核心,没有调用庞大的算力去分析。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如同一个真正的人类棋手。
钴蓝色的眼眸从左到右,缓缓扫过每一个棋子的位置。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节奏稳定,像是在内心进行着推演。
她拿起那枚被视为弃子的、位置尴尬的“黑马”,没有选择常规的退缩防守,而是将它推向了一个看似更危险的边缘格子。
“哦?”伊戈尔挑了挑灰白的眉毛,来了兴趣,“弃子争先?有点意思!”他立刻应了一手,继续施压。
棋局重新开始。但与之前安德烈被动挨打不同,白狐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稳的、略显笨拙的思考痕迹。
她走棋的速度并不快,有时甚至会停顿十几秒,目光在不同的格子间游移。
那不是超级计算机的瞬间演算,更像是一个凭借经验、直觉和顽强意志在泥泞中寻找反击机会的战士。
她下的棋路毫无现代人工智能常见的、天马行空的最优解,反而透着一种老派甚至复古的风格——坚固的防守,隐忍的等待,关键时刻凌厉的反击,以及......对“弃子”战术出乎意料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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