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锁回来,向何顺汇报了工作,那自然是形势一派大好。他已联系了好几个大厂,认识了这个长那个长的,那可都是手里有权的人,随便人家指头缝里漏点,就够小庄人吃喝了。但有些事,小庄是做不了的,没那设备呀。咱得做那投资小见效快的事儿,最好就是来料加工啥的。要何顺别着急,啥事都得慢慢来。
你想,人家都是有关系户的,咱想把人家关系户拱掉,那也需要时间……
何顺或许到金玲面前会迷场,到他铜锁面前是决不会晕乎的:你说的舞马长枪的,到底联系到啥实事儿?
这个这个……有些事不是见个面就能说成的……我给你说吧,最简单的就是咱也上个粉笔厂,你看,投资又不大,说干就能干,只要能生产出来……
生产出来卖给谁?大队那厂我看也不咋着,咱再去挤扛挤扛?
有同行没同利嘛,它不咋着不代表咱就不咋着呀,是不是?我这出去一趟认识了许多人,你能生产多少?还能卖不出去?
铜锁只为打马虎眼,把自己的作难推给何顺。先蒙混过一关。这都进入冬天了,那粉笔全靠太阳晒,怎么生产?生产不出来怎么卖呢?这不能怪他吧。
铜锁心里的主意多着呢。他甚至向何顺暗示:他是攥着劲要干成点事呢,家里就要何顺照顾;女人嘛,不能耽误男人干事业,是不是?
其实,他早给金玲搞得没了脾气,看见她一瞪眼,屙的比尿的还稀。但他知道这女人即便和别人睡了,哪怕睡一百次,心里还是向着这个家,都是为这个家挣的。与其为此吃醋还不顶用,何如放给她个大狮子呢。让她在床上挣,不比让他去地里挣轻松吗。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心里就不在乎金玲干啥事儿了。反正咋着都不亏,也掉不了皮,也少不了毛,反而还会多些啥嘞。以至他慢慢觉得:他要是一些时没了劲气,都怕金玲有熬寡的感觉,恨不得赶紧给她找个孤老伴伴。当然,那得有利可图才行,可不能白磨茧子。这一点,两口子贼着呢。
何顺虽说一时半会儿还和金玲磨不够,但这可不是全部。毕竟铜锁花的是队里的钱,这是应该有个交代的。不能说像撂河里,听个声儿就完了。
他觉得铜锁说的上个粉笔厂,也说得过去:至少先有个名声。只要铜锁能多少卖点,不让赔本就行。慢慢来嘛。
何顺也是急了,原本就极想搞个副业,有个挣钱门路,搞出点名声来。这如今给铜锁一忽悠,就派人往饲养园里拉土,要打一道墙,把后边隔成一个单独小院,作为干副业的场所。
小伙子们拉了几天土,把那道墙就打起来了,几个老头,搜寻点木料,做了个门,一把锁就锁了起来,单等看过了,年干啥。
拉土打墙这都是费气力活儿,到了晚上,也是腰酸腿困的。肖民几晚上就没出去打兔子。在家消停。等到那道墙打好完工,又干起平时的活儿,吃过晚饭,这才又有了兴趣,背上枪又下滩了。
这时的夜晚,已是冷得很了,走到田地里,更是冷得手都出不去。小风一吹,那风像长着眼,专往衣服缝里钻,把他的腰里吹得和石块一般,没了一点热气儿。
他心说:果然是想要活享受,须下死功夫呀。
好在麦苗很低,灯光一照,就能看很远,那兔子是藏不住身的。一趟过去就能搜索好宽一溜地面。
这兔子也怕冷,不出来了?它也在家盖着被子睡吗?怎么连兔子的影儿都不见。
他呼出的气,在手电的余光里,像是吐出的烟,吸进的气,让鼻腔里冰凉凉的。
转到大河边,突然灯光里有白点飘落,细一看,竟是下雪了。
起初,那雪花稀稀疏疏,零零散散,像是不小心掉落下来了。过一会儿,变密集起来,纷纷扬扬,争着飘落。都有点影响视线。
他顺着渠往回走,走到拐弯处,看见一只兔子,背着薄薄一层雪,在地边吃麦苗呢……
兔子呀兔子,这世界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更小的虾,小虾吃污泥,你也别怨怅啊。他掂着兔子的耳朵,念经似的说。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对于那被窝里的事儿,力竭时会厌倦:不过如此,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招;一经厌倦消失,又会觉得那是世上最美的事儿,还能做出许多花样呢。
他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敲了枝儿的门,枝儿穿着棉袄,一手揪着衣襟来开了门,穿着的棉裤,裤带都没系。好在那棉裤是不会脱落的,它有立身儿。
进到屋里,她一边给他扑拉头上的雪,一边说:“下着雪,谁让你去打的?咦,老天爷呀,看手成冰棍了。”连忙帮他卸去身上的武扎:“快拱被窝里……冻死你哩,里面就穿一条绒裤呀……死鬼,冻掉嘞球啦,没了……咯咯咯……”她摸了一把,把他像往热水锅里按的猪一样,脱了衣服,按进被窝里,说:“你等会儿,我去看看。”说着出去了。
女人来看看孩子,给他们盖好被子,又去灶房里煤火上的锅里,舀出一盆热水,端过来让肖民洗脸暖手。其实是她像洗西瓜一样,把他脸手擦了几遍。然后又把热手巾伸到被窝里,把那差点冻掉的东西擦了擦,捂了捂,暖了暖,咯咯咯笑道:“它犯醒过来了。”
然后又说他:“快把那冰疙瘩伸出来。”扯出他的脚来放盆里……
“枝儿,爱死你了。”他压着声说。
“对别人也是这样说的吧?”她笑道。
“再胡说,一会儿摆置死你。”他悄声说。
女人乐滋滋的,出去倒水。
“下多厚了?”
“一油馍厚……”她压着声嘎嘎笑。
“那一会儿是一油条厚,一蒸馍厚……快来……”
“……看你把我嘴亲成油秃噜(油炸糖糕的土称)了……”
她压着声说:“明天肯定不会干活儿,你甭回去,甭起来,就在这睡吧……”
“那个兔子还没杀呢……”他想起来了:“外边太冷。”
“明天再杀……”她搂住他,恨不得把他搂成婴儿。
她悄咪咪地说:“你就睡着甭起来,到时候我来喂你,把这两疙瘩都吃了,不饥不渴的……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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