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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十月初五。
鲁山通往襄城的官道,在深秋的肃杀中蜿蜒。寒风如刀,刮过光秃的田野与稀疏的灌木,卷起漫天黄尘,发出呜呜的悲鸣。一支由二十辆大车组成的辎重队伍,如同疲惫的爬虫,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艰难蠕动。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呻吟,拉车的骡马喷着粗重的白气,鼻孔翕张,显得力不从心。
民夫王老蔫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推着一辆堆得冒尖的粮车。破旧的夹袄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冻得他嘴唇青紫,手脚早已失去知觉。每一次用力,肺部都像被寒风撕裂般疼痛。他麻木地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车队和两侧押送官兵那冷漠而带着倦怠的脸,心中只有一片死灰。
“磨蹭什么!快走!” 押运的小旗官挥舞着鞭子,鞭梢在空中甩出刺耳的脆响,不耐烦地呵斥着队伍末尾几个步履蹒跚的老弱。鞭子虽未真落下,但那威慑足以让那几个民夫咬紧牙关,拼力跟上。
这是李永福主力从鲁山大营运往襄城贺彪前锋营的第一批粮草。两百名强征来的青壮民夫,推拉着沉重的负担。负责押运的,是鲁山大营调拨的一百名步卒,由把总赵奎统领。官兵们装备尚可,皮甲号衣,腰刀长枪,但神情懈怠,显然不认为在这靠近大营的后方会出什么乱子。赵把总骑着一匹驽马,走在队伍中段,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官道两侧起伏的丘陵和枯黄的树林,但长时间的平静让他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只盼着早点把这差事交割。
“老蔫叔…俺…俺实在走不动了…” 旁边一个叫柱子的半大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喘得如同破风箱,眼看就要瘫倒。
“柱子!咬牙挺住!” 王老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自己也喘得厉害,“停下挨鞭子更遭罪!过了前面那个山口…听说就能歇了…” 他抬头,望向官道前方。道路在那里陡然收窄,被两座陡峭、布满枯草荆棘的土丘紧紧夹住,形成一个阴森的隘口。寒风灌入其中,发出更加凄厉尖锐的呜咽。这就是当地人谈之色变的“老鸦口”,乌鸦盘旋,腐肉堆积之地。王老蔫心头莫名一紧。
车队缓缓挪进了狭窄的隘口。风声被挤压得更加尖利刺耳,如同无数鬼魂在哭嚎。车轮声、骡马嘶鸣、民夫沉重的喘息混杂在一起,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压抑。两侧陡坡上,半人高的枯草和稀疏的灌木在风中疯狂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都打起精神!加快脚步!过了这鬼地方就歇息!” 赵把总提高了嗓门催促,心头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右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腰刀刀柄。
就在车队中段完全陷入隘口最狭窄的“咽喉”位置时——
“呜——!!!”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索命的唿哨,骤然撕裂了山口的寒风!狠狠刺入每一个押运者的耳膜!
“敌袭!有埋伏!” 赵把总脸色瞬间煞白,失声尖叫,猛地拔刀出鞘!
然而,一切都晚了!
“杀——!”
“黑风寨在此!降者不杀!”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从两侧陡坡上轰然炸响!伴随着这雷霆之声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齐鸣!
“嗡——!咻咻咻咻——!”
刹那间!黑压压的箭矢如同骤然掀起的死亡风暴,带着刺耳的尖啸,遮蔽了本就阴沉的天光,向着谷底的车队,尤其是那些押运官兵,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箭矢穿透皮肉、钉入车板、射中骡马的沉闷响声瞬间连成一片!惨嚎声如同沸水般炸开!
“啊!我的腿!”
“救命啊!山上!山上有贼!”
“箭!好多箭!”
毫无防备的押运官兵瞬间成了活靶子!惨叫着倒下一片!鲜血在冰冷的泥地上肆意喷溅!中箭的骡马惊声长嘶,疯狂地尥蹶子、冲撞,将身边的同伴撞倒、拖拽,引发更大的混乱!民夫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丢下车辆,如同炸了窝的蚂蚁,没命地向隘口两端和两侧山坡乱窜!
“顶住!给老子顶住!盾牌!举盾!” 赵把总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收拢残兵。但狭窄的地形和头顶泼下的箭雨,让士兵们根本无处藏身,也无法有效结阵!瞬间的伤亡和巨大的混乱,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就在这时,更令人肝胆俱裂的景象出现了!
“轰隆隆隆——!”
如同闷雷滚过大地!左侧陡坡上,枯草灌木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翻开!数十匹雄健的战马载着黑色的骑影,挟着排山倒海般的恐怖气势,顺着陡峭的山坡猛冲而下!马蹄踏碎乱石,卷起漫天烟尘,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势不可挡!
当先一骑,正是吴有名!他身体低伏,紧贴马颈,手中的马刀在昏暗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口中发出震人心魄的怒吼!他身后的五十名黑风寨骑兵,人人面目狰狞,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战意,如同五十头下山的猛虎,发出震天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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