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升平坊,“张记杂货”后院。
表面看来,这就是一户普通人家。院子里晾着几件打着补丁的衣物,角落里堆着些柴火,一只瘦猫蜷在窗台下打盹。但若有人能潜入那间看似堆放杂物的偏房,移开角落里几个沉重的麻袋,便会发现一个被巧妙掩饰的洞口。
洞口之下,是另一番景象。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狭窄地道,散发着浓重的新土和霉菌混合的气味,固执地向着城墙方向延伸。壁上每隔一段插着一支昏暗的油灯,火苗摇曳,映照出几个满身泥污、眼神麻木的身影。
他们沉默地用短锹、小铲甚至用手挖掘着,将挖出的泥土小心翼翼地装进旁边的藤筐里,再由后面的人接力,悄无声息地运往地面。地面的人则将这些泥土混入后院的柴堆,或伪装成修缮房屋产生的建筑垃圾,分批少量地处理掉。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汉子擦了把额头的汗和泥水,压低嗓子催促:
“手脚都麻利点!上面催得紧!再有两三日,必须挖到城墙根下!到时候埋上火药,‘轰’一声,这襄城的乌龟壳就破了头功就是咱们的!”
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掘土者有些担忧地抬起头,脸上沾满泥点:“头儿,听说城里查得紧,昨天还有官面上的人来盘问进货的事…”
“怕个鸟!”刀疤脸啐了一口,“咱们做得够隐秘了,进货分了七八家店,每次量都不大,账面上看不出破绽。只要地道成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在地面上,管伯言带着两个扮作衙门书吏和李府伙计的心腹,已经再次来到了“张记杂货”的门口。与上次不同,这次管伯言的目光更加锐利,他看似随意地扫视着院落的布局、柴堆的新旧、地面的痕迹,同时与铺主——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周旋着,询问着一些关于库存、邻里情况的细节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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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城县衙,作战室。
这里的气氛与外界的喧闹或偏厅的忙碌截然不同,一种冷峻而压抑的寂静弥漫在空气中。陈远站在巨大的城防舆图前,听完王二牛和李禀赋几乎前后脚送来的禀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寒。
“果然忍不住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刘芳亮陈兵城外是阳谋,这挖地道的鼠辈,便是他的阴招。想从内部撕开缺口,里应外合。”
站在一旁的孙铁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急声道:“将军!既然发现了苗头,末将请令,立刻带人封了那几家铺子,把那些耗子全都揪出来砍了!看他们还怎么挖!”
陈远缓缓摇头,转过身,目光扫过孙铁骨和李禀赋:“现在动手,最多拔掉几个明面上的钉子,惊了藏在更深处的蛇。他们既然想挖,我们就让他们挖。”
孙铁骨和李禀赋都愣住了。
陈远走到沙盘前,手指精准地点在城西升平、安业两坊的位置,然后虚划向城墙:
“通知王二牛,加派机灵可靠的弟兄,对这几处区域进行外松内紧的监控,摸清他们的人员往来、换班规律,掌握所有进出可疑地点的人。但切记,不许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冷光:
“同时,让孔林节从军械库调拨一批火药,分量要足。再准备些‘佐料’——多弄些铁钉、碎瓷片进去。”
孙铁骨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陈远继续说道:“他们不是想炸城墙吗?我们帮他们一把。等地道挖得差不多了,估算好位置,从上面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把他们自己准备的火药,连同我们送的这份‘大礼’,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让他们也尝尝地动山摇的滋味!”
李禀赋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对陈远这番狠辣果决的谋划感到一阵寒意与钦佩。
“另外,”陈远看向孙铁骨,语气转厉,“通知韩猛的守备营,挑选精锐,组成应急小队,分散在城西各处要道隐蔽待命。一旦爆炸声响,城内潜伏的细作必然以为得手,会趁机煽动骚乱,甚至试图冲击城门!告诉韩猛,给我以雷霆手段扑灭!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所有趁乱闹事、形迹可疑者,无需请示,格杀勿论!”
“得令!”孙铁骨轰然应诺,脸上充满了战意,转身大步离去部署。
陈远这才看向李禀赋,语气缓和了些:“李员外,此次能提前察觉贼人奸计,你与管先生功不可没。接下来还需你们稳住城内民生,协助监控,确保消息不会走漏。”
“分内之事,敢不尽力!”李禀赋连忙躬身,心中那块大石并未完全落下,反而因预见到即将到来的血腥反击而更加沉重,但也隐隐生出一丝参与其中的使命感。
作战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陈远独自站在舆图前,目光幽深。刘芳亮想玩阴的,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场襄城攻防战,从一开始,就不仅是勇气与力量的碰撞,更是阴谋与算计的生死棋局。暗流已在城内涌动,而烽烟,即将以最猛烈的方式,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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