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那两位淳朴的山中猎人,陈龙拄着粗糙的树枝,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一步一挪地向下走去。阳光透过茂密的林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间鸟鸣清脆,空气清新,与之前在那幽暗诡谲的青铜神树内部的经历恍如隔世。
然而,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每走一步,断裂的肋骨都传来钻心的刺痛,肺部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呼吸着。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也时常袭来,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靠在路边的树干或岩石上喘息,等待那一阵天旋地转过去。
猎人所指的“大半天”路程,对此刻的陈龙而言,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他只能依靠顽强的意志力和体内那缓慢但持续作用的御龙氏血脉自愈能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在一次次短暂的休息间隙,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向贴身收藏的那本笔记——老痒最后托付之物。这本笔记的封面是普通的牛皮纸,已经有些磨损和污渍,但保存得相对完整。
终于,在一条清澈的山溪边,他实在疲惫不堪,决定进行一次较长时间的休整。他掬起冰凉的溪水清洗了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又喝了个饱,然后找了一处相对平坦、阳光可以照到的岩石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本笔记。
笔记的纸张有些发黄,字迹是老痒那特有的、略显潦草却带着一股执拗劲的笔迹。陈龙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一些零散的记录,关于老痒第一次发现自己拥有“物质化”能力时的震惊和恐惧,以及最初几次小心翼翼的尝试——比如“想”出一支丢失的钢笔,或者“变”出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字里行间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隐约的、对未知力量的兴奋与不安。
随着阅读的深入,陈龙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老痒详细记录了他能力的局限性和不稳定性。他发现,这种能力并非凭空创造,更像是“借用”了某种无处不在的、奇异的能量,将强烈的念头“折射”成现实。但这种“折射”充满了变数,越是复杂、越是违背常理的东西,失败的概率越大,甚至可能产生无法预料的扭曲。他曾尝试“想”出他母亲最喜欢的那盆兰花,结果却得到了一株形态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植物,最终迅速枯萎。
笔记中还提到了他几次进入秦岭深处,试图寻找能力源头的经历。他模糊地感应到山中有一股庞大的、与他能力同源的能量场,但始终无法准确定位。直到上一次,他似乎是误打误撞,或者受到了某种“召唤”,才真正找到了那棵青铜神树。
关于青铜神树,老痒的记录充满了震撼与恐惧。他称其为“一切的源头,也是最终的归宿”。他描述了神树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能量,以及那种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人、侵蚀人神智的诡异力量。他意识到自己的物质化能力正是源于此,但同时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神树同化,意识逐渐模糊,记忆开始混乱。
在笔记的后面部分,字迹变得更加潦草和混乱,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他记录了自己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想”出来的幻象,甚至开始“创造”出另一个自己(物化产物)去与吴邪接触,而真正的他,则越来越深地被困在神树的影响范围内。他意识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已经无法回头。
最后几页,几乎是在一种半疯癫的状态下写就的。他反复提到“它”,字迹扭曲,仿佛带着极大的恐惧。这个“它”似乎并非指青铜神树本身,而是某种更隐蔽、更古老、可能与神树相伴相生,或者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存在?老痒无法确定,但他感觉到“它”的存在,并且“它”似乎对像他这样拥有物质化潜力,或者对神树秘密感兴趣的人,抱有某种目的。
他写道:“……老吴,对不起……我把你引来了……但我必须弄清楚……我妈不能白死……也许‘它’知道答案……或者神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了……我要被吞掉了……”
笔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陈龙合上笔记,久久沉默。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泛起的寒意。
老痒的经历,印证了他之前的许多猜测。物质化能力确实源自青铜神树,是一种极其危险、代价巨大的“恩赐”。而老痒最后提到的“它”,更是让陈龙心生警惕。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青铜树干下那些现代探险者骸骨旁发现的、带有蛇与杖徽记的水壶。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它”……会不会是一个组织?一个一直在追寻和利用这些超自然遗迹的神秘势力?老痒的遭遇,是否只是“它”庞大计划中的一个缩影?
无数的疑问在陈龙脑海中盘旋。他知道,仅凭这本笔记,还无法窥得全貌,但至少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方向。老痒用生命换来的信息,绝不能白白浪费。
他将笔记小心收好,重新拄起树枝,继续踏上归途。身体的伤痛依旧,但他的眼神却更加坚定。他必须尽快回到杭州,与吴邪和小哥汇合,分享这些信息,并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经过几乎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艰难跋涉,在第二天下午,陈龙终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秦岭山脉的边缘,看到了一条蜿蜒的山区公路。他拦下了一辆过路的农用车,好心的司机看他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将他捎到了最近的一个小镇上。
在小镇的卫生所进行了简单的清创和包扎,又买了一些止痛药和食物后,陈龙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张前往西安的长途汽车票。他需要先到大城市,然后再想办法联系吴邪,或者直接返回杭州。
坐在颠簸的汽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秦岭群山,陈龙的心情复杂难言。这一次秦岭之行,代价太过惨重。老痒永远留在了那里,而他自己也险些丧命。但同样,他们也接触到了远超想象的秘密,关于青铜神树,关于物质化,关于那个神秘的“它”。
他知道,这一切还远未结束。回到杭州,或许只是下一段征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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