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档案室内的空气,因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而凝固。
林默握着冰冷的话筒,耳边回响着工务局技术员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结论——“人为爆破”。
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出吴世卿得知消息后那双阴鸷的眼睛。
这枚炸弹,不仅炸开了老槐井的地面,更炸开了他精心铺设的潜伏之路。
清晨六点的微光勉强照亮了窗棂,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知道,吴世卿一定会来,而且会很快。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小时,走廊外便传来了那独有的、沉重而有节奏的皮鞋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
门被猛地推开,吴世卿一身笔挺的黑色风衣,带着清晨的寒气闯了进来。
他没有废话,直接将一份文件用力拍在林默面前的桌上,震得笔筒里的钢笔嗡嗡作响。
那是一份《地下管网巡查令》。
“林默,”吴世卿的声音像淬了冰,“你昨夜的巡查路线,比标准路径偏移了七十三米。解释一下。”
林默早已在心中盘演过无数遍,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恭敬而坦然,没有丝毫躲闪:“回科长,卑职巡查至修鞋摊附近时,发现墙角有新翻动的泥土痕迹,怀疑是窃贼藏匿赃物之处,因此多停留了一会儿,仔细查看了一番。”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既符合他的职责,也解释了时间的消耗和路径的偏移。
然而,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吴世卿头顶的【红色】光芒正不安地闪烁着。
虽然代表直接生命威胁的危机预警并未触发,但这浓郁的红色,已说明对方的疑心和敌意达到了顶峰。
吴世卿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的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极有规律地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林默的心脏也跟着这节拍猛地一缩。
这是他通过长期观察总结出的细节——吴世卿动杀机前的习惯动作。
他是在权衡,是在判断,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该立刻清除,还是留有他用。
生死只在一线间。
林默立刻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责:“科长,如果是我多事,扰乱了您的判断,卑职愿受任何责罚。”
他将姿态放到了最低,将自己摆在了“愚忠”而非“异心”的位置上。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吴世卿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似乎要将林默从里到外剖开。
许久,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玩味与残忍:“你运气太好,好得让人睡不着觉。从今天起,你不用回档案室了,跟我一起办公。”
当日下午,林默便被一纸调令,从清闲的档案室“提拔”进了特务科最核心的机要室。
名义上是协助吴世卿筹备代号为“夜枭”的绝密计划,实则,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
这里,是吴世卿的绝对领域,每一张办公桌,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文员,都可能是他布下的眼线。
他必须在狼穴中,将情报传递出去。
林默很快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每日负责送茶水的老赵,总是在吴世卿离座后,悄悄给隔壁的金世荣组长多添一杯热茶。
金世荣是特务科的老人,资历深,性情沉稳,与吴世卿面和心不和。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老赵头顶始终是微弱的【绿色】,且情绪波动平稳,是个可以利用的寻常人。
而金世荣……林默曾远远看过他一眼,对方头顶的颜色复杂难辨,但并未呈现出代表敌意的红色。
他赌此人,即便不是同志,也是一个可以被现实利益驱动的“默许共谋者”。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当晚,趁着整理文件的间隙,他借着身体的遮挡,用一小截蜡烛的末端,在自己茶杯的杯底飞快地写下六个字:“夜枭启用前毁本”。
蜡迹无色透明,肉眼极难察觉。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将杯子放回原处。
次日清晨,老赵照例来添茶。
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杯底的温度骤然升高,那层薄薄的蜡迹受热融化,形成了一层极淡的油膜,将六个字短暂地显影出来。
当老赵端起茶壶走向金世荣的办公桌时,林默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金世荣接过茶杯,习惯性地吹了吹热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杯底。
就是那一瞬间。
金世荣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但林默知道,以他的眼力,绝不会错过那稍纵即逝的字迹。
这道风声,他赌金世荣会替他截住。
因为“夜枭计划”一旦成功,吴世卿的权势将无人能及,第一个被清洗的,就是金世荣这样的老资格。
深夜,教堂废弃的地下室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阿炳气喘吁吁地摸黑赶到,压低声音道:“林哥,老赵那边递来消息。金组长昨夜以核对为名,把‘夜枭计划’的密码本草案从头到尾翻了三遍,今天一早,还专门调阅了城西印刷厂近期的所有送货记录,特别是送往咱们科里的那批密级印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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