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鱼腥味和早点摊的油烟气。
法租界菜市场已经人声鼎沸,林默带着一队特务,不紧不慢地穿梭在拥挤的摊位之间。
他的动作看似仔细,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那些最不可能藏人的角落,每一步都踩着一个拖沓的节奏,仿佛在消磨时间。
金世荣跟在他身后,双臂抱胸,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
他看着林默掀开一块盖着咸鱼的油布,又踢了踢一个空的菜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市场的喧闹:“林默,你真觉得他们会躲在这种地方?”
林默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挤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金科长,吴科长下的命令,让我把这片翻个底朝天。我能怎么办?只能查。”
说话间,他悄然发动了真实之眼。
金世荣的头顶,那代表情绪的颜色是平静的蓝色,而嘴角肌肉的微小抽动,在真实之眼的解析下清晰无比——【陈述为真,无欺诈意图】。
林默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金世荣不是来监视追杀的,他是在配合自己演戏给吴世卿看。
就在这时,林默的余光瞥见一个推着满车海鱼的板车从巷口拐了出去,车轮轧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重的咕噜声。
他知道,小苏和老魏已经安全了。
半小时后,搜查自然是无功而返。
洋行办公室里,吴世卿听完汇报,气得怒极反笑,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林默面前,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林默,你的运气总是不好,但你的命,却总是够硬。”他俯下身,声音阴冷地钻进林默的耳朵,“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城西地下,不是还有一口钟么?去,把它给我砸了。”
那口“钟”,是特务处设在法租界腹地的备用监听站,代号“警钟”,是悬在所有地下工作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吴世卿这是要让他去送死。
当夜,林默以“巡查公共租界地下管网,排查安全隐患”为名,从工务局调来了最详尽的城市地下管线图。
他将图纸铺在教堂的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线条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他将阿炳对声音的记忆,老赵提供的巡警路线,以及图纸上的信息结合在一起,无数个点与线在他脑中飞速碰撞、重组。
最终,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标记上——老槐井。
监听站,就在这口枯井之下十二米深处。
入口,伪装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修鞋摊。
“行动时间,午夜十二点。”林默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的老魏、阿炳和老赵。
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个指挥者的身份,向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同志下达指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
“三路行动。阿炳,你去井口东侧的闹市街角,用爆竹制造混乱,引开巡警的注意力。”
“老赵,你借口给夜班岗哨送热茶,在十一点五十九分,切断街角的电箱总闸。”
“老魏,你负责潜入,安放炸药。我会给你最精确的位置。”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记住,炸完就散,三日之内,我们任何人不得见面。钟响之后,‘火种’才算真正活了。”
午夜,寒风呼啸。
林默站在吴世卿的办公室里,毕恭毕敬地指着桌上的地图,汇报着他一晚上的“巡查进展”。
真实之眼中,吴世卿头顶的【红色】怒火依旧炽烈,却没有丝毫代表预警的波动——说明他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十一点五十九分。
老槐井旁的街角,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整条街道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几乎是同一时间,东边街市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炸响,伴随着几声惊呼,两名巡警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黑暗中,老魏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到井口,顺着早已备好的绳索,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洋行办公室里,林默的汇报仍在继续。
就在他看到手表指针跳过十二点整的那一刻,他仿佛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哎呀”一声,身体猛地前倾,整个人撞在书桌上。
桌上的茶杯应声而倒,滚烫的茶水哗啦一下,将那张标记着巡查路线的地图浇了个透湿。
“混账东西!”吴世卿勃然大怒。
就在他怒吼的同时,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极其沉闷的轰响。
声音很轻,像是冬日里的一声闷雷,若不仔细听,几乎会被窗外的风声掩盖。
林默趁着吴世卿被湿透的地图吸引注意力的瞬间,掩盖了这丝微弱的震动。
十秒后,办公室里红色的电话机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吴世卿不耐烦地抓起话筒。
“什么?老槐井塌方了?疑似煤气管道爆炸?!”
第二天,吴世卿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他一脚踹翻了垃圾桶,指着林默的鼻子咆哮:“又是爆炸!林默,你是不是丧门星转世?你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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