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的阳光穿过档案科高窗的铁栅,在积满灰尘的空气中切出几道明亮的光路。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独属于时光的味道。
林小芸就站在这光路之中,一袭素雅的旗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却又因其朴素的颜色而显得毫不张扬。
她手里捏着一封推荐信,信封边缘已有些磨损,正是那封来自“灰鼠”的信。
她神情镇定,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间略显拥挤的报到室,仿佛只是来参观一处古旧的图书馆。
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林默半个身子隐在墙后,目光锐利如鹰。
在他的视野里,那个女人的头顶上,一圈柔和而清晰的绿色光晕正在缓缓浮动,一行小字在其上显现:【绿色·己方人员】。
身份确认,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完成。
他心中微定,从阴影中走出,脚步放得极轻,如同狸猫般无声无息地靠近。
“修表可还顺利?”他走到林小芸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问道,眼睛却看着墙上泛黄的规章制度。
林小芸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立刻就松弛下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声音清脆而平稳:“摆轮已换,明日可试鸣。”
暗语无误。
林默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公文夹里抽出一份文件,封皮上用钢笔写着“旧档补录”四个字,递了过去。
“先做这个,熟悉一下环境。别太急于表现,也别出错,在这里,不出错就是最大的功劳。”他的语气平淡,听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前辈对新人的关照。
但他知道,沈墨那双多疑的眼睛,此刻一定已经盯上了这个新来的人。
必须让她在最初的阶段,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除了泛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便悄然沉底,不留痕迹。
上午十点,监听室。
这里的空气比档案科更加凝滞,充满了烟草和汗水的味道。
沈墨坐在控制台前,亲自调阅着林小芸的所有背景材料。
推荐信、户籍卡、履历表……每一份文件他都看得极细,仿佛要用目光在纸上烧出洞来。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按下桌上的通讯器,声音冰冷:“让灰鼠到我办公室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瘦小、貌如其名的男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他就是“灰鼠”,一个在底层情报贩子中颇有些门路,却又胆小如鼠的家伙。
“沈科长。”灰鼠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沈墨将那封推荐信扔在桌上,指尖敲了敲:“这个人,你推荐的?”
“是……是的。”灰鼠强作镇定,按照事先背熟的说辞回答,“她叔父是我一个旧相识,战前在一家洋行里做管事,人很可靠。”
“是吗?”沈墨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让灰鼠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可我查到,她的叔父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一滴冷汗从灰鼠的额角滑落,滴在陈旧的地板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而此刻,一门之隔的走廊上,林默正借着送文件的名义路过。
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那封推荐信,连同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亲手伪造的。
他当然知道沈墨会去查林小芸叔父的生死,甚至连那份三年前的死亡记录,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要的,就是让沈墨查到这一步,然后,再发现自己的调查结果是错的。
金老板在市政户籍系统里的“特殊渠道”可不是摆设,一份伪造的、盖着官方钢印的“生存记录”,早已在两天前就悄悄替换了原始档案。
沈墨越是自作聪明,就越会落入他布下的陷阱。
中午时分,洋行食堂里人声鼎沸。
林默特意选了角落的位置,与金世荣同桌用餐。
金世荣,这位看起来只对金钱感兴趣的胖老板,此刻却显得心事重重。
他用筷子拨弄着盘里的饭菜,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阿默,你最近……是不是太顺了点?”
林默夹菜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一块红烧肉放进碗里,笑道:“世荣哥这是什么意思?我这点差事,哪有什么顺不顺的。”
金世荣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北码头的货被军方截胡,我们的人扑了个空;灰鼠那边人心惶惶,差点被沈墨揪住尾巴;今天又来了一个背景干净得过分的新人……这些事,一环扣一环,就像有只手在后面推着走。”
林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夹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若真是我有这本事能推动局势,又何苦熬到今天?我不过是想把陈叔当年欠下的账一笔一笔清干净罢了。”他巧妙地将一切归因于为养父“陈叔”复仇的私人动机,这是他目前最安全、也最能让人信服的伪装。
金世荣用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审视般地盯了林默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他像是无意间提起,“对了,下个月军部要派人下来视察,听说是为了清查内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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