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科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清晨七点的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切在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板上,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沈墨身上,他手持报告,声音清晰而冷酷,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砸向林默的子弹。
“综上所述,我指控行动组组员林默,其真实身份为‘火种’组织潜伏特工。他利用职务之便,操纵线人‘灰鼠’传递假情报,导致我科多次行动失败。更有甚者,他将自己的远房表妹林小芸安插入档案科,意图窃取机密。以上,是我对林默的全部指控。”
话音落下,大厅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默站在队列中,面无表情,仿佛那个被指控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坐在主位上的科长吴世卿,自始至终都在用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有节奏的声响。
他听完沈墨的陈述,沉默了足足半分钟,那双浑浊的老眼缓缓抬起,望向沈墨:“证据呢?”
沈墨胸有成竹,立刻从副官手中接过一个文件袋,双手呈上:“科长,这是从灰鼠尸体上找到的遗书,经过技术科显影,内容直指林默。灰鼠在遗书中忏悔,承认自己受林默胁迫,为‘火种’卖命。”
吴世卿接过文件袋,抽出那张薄薄的信纸,却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并未细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墨脸上,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灰鼠死前,可有录音?”
沈墨的自信瞬间凝滞,他下意识地回答:“事发突然,现场混乱,尚未……整理。”
“呵。”吴世卿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在大厅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你派人去抓活的,他偏偏就在你的人赶到前死了;你费尽心机找证据,他恰好就给你留了一封详尽的遗书。沈副官,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沈墨的脸色由红转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行动组组长金世荣一步上前,立正敬礼:“报告科长,昨夜林默一直与我一同在洋行天台巡查布防,从晚十点到凌晨四点,期间有多处哨岗的签到记录可以作证。他没有作案时间。”
吴世卿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手将那份所谓的“遗书”丢在桌上,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沈副官的报告,我暂且押下。此事涉及‘火种’,非同小可,待下周军部视察团抵达后,再做定夺。”
一锤定音。
沈墨的身体微微一颤,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致命突袭,竟被吴世卿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和一份不轻不重的考勤记录化解于无形。
他看着吴世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偏袒,这是警告。
上午十点,洋行后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臭。
林默与金世荣并肩而立,四周无人。
“沈墨不会就此罢休的。”林默率先开口,声音低沉。
金世荣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林默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深吸一口后才缓缓吐出烟雾:“我知道。他现在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狗,会咬死任何他怀疑的人。但你暂时安全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军部视察团里,有‘青鸟’。”
林默的心头猛地一震。
“青鸟”,一个只在极高层流传的代号,隶属于军部监察总署,权力极大,专查内部的腐败、通敌与派系斗争。
青鸟所至,必有风暴。
“他才是这场戏真正的判官。”金世荣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
林默沉默片刻,故意用试探的语气问:“如果青鸟问起我,组长打算怎么说?”
金世荣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林默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会如实说。我说,你是特务科成立以来,唯一一个能让‘火种’在我们地盘上接连出错的人。这不是运气,是本事。”
这句话,无疑是公开的站队宣言。
林默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金世荣不再仅仅是提供不在场证明的同僚,而是在这虎狼环伺的敌营之中,一面可以为他抵挡明枪暗箭的“活盾”。
中午时分,档案科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小芸抱着一摞积满灰尘的旧档案,动作自然地走到待销毁区。
她微微弯腰,将其中一份标注着“1935年税务异常卷宗”的文件,不着痕迹地塞进了最底层。
这是她第二次向林默传递情报,那份看似无关紧要的税务卷宗里,夹着她亲手誊写的、沈墨近期所有的秘密行动记录和资金往来。
半小时后,林默以核对旧案为由进入档案科,轻车熟路地取走了那份文件。
当他指尖触碰到卷宗的刹那,脑海中的真实之眼悄然启动,文件的页角在他视野中泛起一抹代表“关键情报”的柔和绿光。
当晚,林默通过城中一家杂货铺的老板阿炳,将这份情报送入了法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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