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城市尚在沉睡,但地下的世界早已醒来。
清晨五点三十分,西区那家挂着“正骨推拿”招牌的地下诊所,最深处的密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墙角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陈叔盘腿坐在简陋的木板床沿,苍老而干枯的手指,正极其缓慢地抚过一张盲文名单的最后一行。
那上面刻下的每一个凸点,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火种”组织的成员。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那些已经逝去的灵魂。
“沈墨常死了,但‘火种’不能靠侥幸活着。”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油灯的光映着他满是褶皱的脸,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锐利。
他没有回头,却像是能清晰地“看”到角落里那个紧绷的身影。
“晚晴,”他缓缓转向墙角的阴影,“你告诉林默——若还想救人,就得先学会杀人。”
角落里,苏晚晴的身影猛地一颤。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长发束在脑后,显得干练而英气。
可此刻,她那张总是带着坚毅的脸上,却写满了痛苦和不解。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让他去当叛徒?陈叔,这和真正的叛徒有什么区别!这会毁了他!”
话音未落,厚重的门帘被一只手无声地掀开。
林默悄然走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黑色的短发上还滴着水,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
他仿佛刚从一场泼天大雨中走来,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可那双眼睛却沉静得像一口不见底的深潭,没有半点波澜。
他没有理会苏晚晴的质问,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只是沉默地走到桌前,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油灯旁。
那是一块被烧得焦黑卷曲的名单残片,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的字迹大多已无法辨认。
但在残片的一角,借着昏黄的灯光,依稀能看到一个用秀丽笔迹写下的名字——沈兰。
“我娘的名字,不该在吴世卿的火里。”林默的声音很低,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寂的潭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苏晚晴怔住了,她看着那块残片,又看看林默平静得可怕的侧脸,所有质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忽然明白,这不仅仅是组织的任务,更是林默自己的战争。
陈叔沉默了许久,密室里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他终于伸出干枯的手,将那块残片拢入掌心,仿佛握住了一团滚烫的炭火。
他点了点头,对林默说:“去吧。但你要记住——你不是叛徒,你是‘火种’埋进敌人心脏的引信。引信的任务,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点燃一切。”
上午九点,法租界,特务科总部。
走廊里铺着光亮的地板,皮鞋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林默抱着一摞档案,低着头匆匆行走,神情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压抑和茫然。
就在一个拐角处,他与迎面走来的程兰擦肩而过。
“哎呀!”
林默一个趔趄,怀中的档案散落一地。
一张小小的纸条,从其中一份文件的夹缝中悄然滑出,正好落在程兰的脚边。
他慌忙地蹲下身去收拾,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却没有去看那张纸条。
程兰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洋装,画着精致的妆容,她低头看了一眼,眉梢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她弯腰,用高跟鞋的鞋尖轻轻将纸条踩住,然后趁着林默埋头整理文件的瞬间,极快地俯身拾起,不动声色地收入了衣袖之中。
纸条上,只有一行简单的字:晚晴藏身处,东区码头三号仓库,坐标XXX,XXX。
十分钟后,特务科科长吴世卿的办公室。
程兰将一杯刚泡好的咖啡放在吴世卿面前,姿态优雅,声音轻柔:“科长,林默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我的人看到,他昨夜还去了西区的废弃教堂——那里,曾经是‘火种’的一个重要接头点。”
正埋首于文件的吴世卿抬起头,他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但镜片后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
他眯起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终于……开始动摇了?”
程兰低声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得意:“动摇的人,才最值得收服。一根筋的顽石,敲碎了也毫无用处。”
在林默的视野里,那双只有他能看见的“真实之眼”正清晰地反馈着信息。
程兰头顶上,浮现着一行文字:【黄色·中立偏疑】。
而吴世卿的头顶,则是刺目的血色:【红色·杀意未散】。
站在档案室外的阴暗角落里,林默听着从门缝里传出的对话,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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