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顺着林默的脊椎向上攀爬,并非源于深夜的凉气,而是发自内心深处对这盘棋局的洞察。
他手中的火种微弱而滚烫,要让它燎原,就不能像英雄一样高举着它冲锋,那只会被第一时间扑灭。
他必须成为送火者,一个潜行于黑暗的影子,将火种悄无声息地放在最干燥、最易燃的柴堆之下。
而这第一步,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手里捧着的,只是一块毫无温度的石头。
次日清晨六点,特务科档案室内的空气带着一股陈旧纸张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林默站在吴世卿的办公桌前,双手递上一枚在晨光下泛着暗哑光泽的黄铜钥匙。
他的姿态恭敬,眼神里混合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邀功与忐忑,这是他彻夜揣摩后,一个普通特务在立下大功后最该有的神情。
“科长,这是昨夜在钟楼顶层发现的,”他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样式古老,不像是寻常的门锁钥匙,我怀疑……跟教会某些地下的活动有关。”
吴世卿没有立刻去接,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先是在钥匙上停留了三秒,随即缓缓抬起,如探照灯般审视着林默的脸。
从额头的细微汗珠,到微微翕动的鼻翼,再到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的嘴角,一切都完美地符合一个期待嘉奖的下属形象。
在吴世卿那双号称能洞悉人心的“真实之眼”中,林默的情绪波动平稳而正常,没有丝毫谎言的涟漪。
他当然看不出破绽,因为林默早已在来的路上,将自己的呼吸频率、心跳节奏乃至肌肉的微小颤动,都调整到了“献宝者”的模式。
“嗯。”吴世卿终于伸出手,将那枚沉甸甸的钥匙捏在指间,反复打量着上面精细的纹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林默,你办事,是越来越像个人物了。”
这句夸奖轻飘飘地落下,却让林默心头警铃大作。
他谦卑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果然,吴世卿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踱步到门口,对候在那里的心腹沈墨低声下令,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落入林默的耳中:“派两个人,盯死他。二十四小时,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吴世卿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蛇信:“他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一个活在这滩浑水里的人。”
上午十点,教会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与远处唱诗班隐约传来的圣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圣洁与肃杀。
林默以“追查赵德海临死前用药来源”的官方理由,顺利进入了药房。
这里一排排深棕色的药柜顶到天花板,每一格都贴着德文标签。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着药剂师关于常规止痛药的用量,一边不动声色地催动了“真实之眼”。
视线扫过一排排整齐的账册,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任何与精神控制相关的药品记录。
瞬间,一本被压在最底层的陈旧账册在他眼中泛起幽光,一行虚幻的文字浮现其上:【来源:德国拜耳公司,用途:强效镇静剂(备注:实为记忆抑制剂)】。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就是它。
他强压住内心的波澜,借着翻阅其他账册的动作,迅速记下了那本旧账册上三个领取过该药剂的名字。
前两个是医院的护士,而第三个签名,笔锋凌厉,赫然是——陈法医。
线索串联起来了。
赵德海死前精神状态异常,而负责尸检的陈法医,恰恰是这种禁药的领取者之一。
正当他准备合上账册,找个借口离开时,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组长对我们医院的药品这么关心,莫非也相信,药物能够洗清世人的罪孽?”
林默缓缓转身,神父威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慈悲微笑,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林默合上账册,同样报以一笑,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锋芒:“我从不信虚无缥缈的救赎,神父。我只信握在手里的证据。”
两人对视了片刻,药房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落叶的声音。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林默率先打破了僵局,他侧身让步,做出准备离开的姿态。
就在与威廉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手腕一抖,一支钢笔“不慎”从西装内袋滑落,笔帽与笔身分离,叮当一声,小小的笔帽滚进了厚重的药柜底下。
“抱歉。”林默俯下身,装作要去捡拾,实则在无人注意的死角,他的指尖轻轻一按,藏在笔帽内的微型窃听器已悄然启动,黏在了柜底的木板上。
中午十二点,法租界一家洋行的天台。
风很大,吹得人衣角猎猎作响。
程兰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塞进林默手中,神色凝重:“监听网络已经做了调整。另外,有消息,吴世卿的人今晚八点会‘例行搜查’你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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