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废弃电报局地下联络点内的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老旧钨丝灯泡在头顶滋滋作响,投下昏黄的光晕,映照着程兰专注的侧脸。
她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最后一个字节敲下,墙壁上那台老式投影仪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将一束光投射在斑驳脱落的墙面上。
一串名单缓缓浮现,像是从黑暗中生长出的毒藤。
一共七个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清晰的职务。
林默的视线扫过,心头微微一沉,其中两个赫然是巡捕房举足轻重的位置——情报科副科长与行动队二组组长。
这已经不是渗透,而是换骨。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第四个名字上:陈志康。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刺入他记忆的深处。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派克钢笔,拔开笔帽,在“陈志康”三个字旁边,重重地画了两个圈。
墨迹在粗糙的墙面上晕开,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认识他?”程兰轻声问,她能感觉到林默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三年前,他是‘火种’的外围交通员,”林默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后来,我们收到的情报说他叛变了,投靠了教会。我们亲手将他从名单上划掉,列为必杀目标。”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
真实之眼的世界里,一段尘封的记忆影像被瞬间激活。
那是疗养院B2层实验室的监控回放,画面中的陈志康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正从一条走廊尽头走来。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眼神清明锐利,与那些被当做实验体、步履蹒跚、神情麻木的“病人”截然不同。
他甚至还对迎面走来的一个护士点头示意,嘴角挂着一丝礼貌而疏远的微笑。
那不是一个被强行移植了意识的傀儡,而是一个完全掌控着自己身体的主人。
林默猛地睁开眼,眼底的寒意化作了冰冷的火焰。
“我们都错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们不是被移植意识的受害者,他们是自愿替换的‘信徒’。这七个人,根本不是教会安插的棋子,他们是埋进我们内部的‘活档案’,是教会最核心的资产。”
程兰倒吸一口凉气,她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些人是自愿的,那他们就保留着自己的全部记忆、思维和情感,伪装得天衣无缝。
他们潜伏在要害部门,就像一颗颗随时可以引爆的炸弹。
“必须马上把名单上报!”程兰急道。
“不,”林默摇头,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现在把名单交上去,只会引发一场清洗和巨大的恐慌。吴世卿会借机铲除异己,而教会则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让这些‘活档案’彻底沉寂。我们等于什么都没抓到。”
他走上前,拿起笔,从七个名字里挑出三个,这三人都是特务科内公认的吴世卿的死忠。
他让程兰将这三个人的信息单独剪辑出来,伪造成一份“吴世卿亲信已被教会渗透”的假情报。
“火要烧,”林默看着那份新鲜出炉的假情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但不能在我们自己家里烧,得烧在敌人的心口上。”
清晨六点,天色刚蒙蒙亮,特务科档案库里弥漫着一股纸张与灰尘混合的味道。
沈墨以“整理火灾损失清单”为由,轻易地调出了第一疗养院的所有资产注销文件。
他动作娴熟地翻阅着,像一个尽忠职守的文员。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用油纸包裹的小东西。
那是一张被烧得焦黑卷曲的卡片残片,是他从疗养院废墟里特意找到的。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入一本厚厚的文件夹中,确保它能被轻易发现。
卡片上,一行被熏黑的字迹在特定的角度下依稀可辨:“0307关联人员:程兰”。
做完这一切,他将文件夹从一大堆待处理文件中抽出,不着痕迹地放在了吴世卿办公桌上那摞每日必查的待批文件的最上层。
最后,他翻开值班日志,在昨夜的记录栏里,用平直的笔迹添上了一行字:“凌晨一点十五分,林默曾潜入档案库,逗留约十分钟,疑似盗取机密。”
沈墨放下笔,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吴世卿本就如同惊弓之鸟,怀疑林默掌握了致命证据。
这一张卡片,一条记录,就像两根火柴,足以点燃吴世卿心中猜忌的炸药桶。
这把火,不会烧向林默,因为吴世卿没有十足的把握。
它会烧向所有可能的知情者,逼着他为了灭口而彻底疯狂。
上午十点,法租界的一家洋行天台上,风很大。
林默点燃一支烟,眯着眼望向远处仍在冒着缕缕黑烟的疗养院废墟。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经过改装的银质怀表,按下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表盘应声弹开,内部并非齿轮,而是一卷微型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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