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过,洋行档案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程兰独自站在高大的铁皮柜前,将一份份被高层驳回的卷宗重新归档。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想通过这种机械的重复来抚平内心的波澜。
当她的指尖触及“麻雀专案”的牛皮纸袋时,动作却猛然僵住。
这份她亲手制作的、旨在迷惑教会视线的伪造撤离图,本该静静地躺在里面,用一个虚假的句号为这次失败的试探画上结尾。
但现在,地图一角,多了一行铅笔写下的小字。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路线有误,0307不会走水路。”
程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飞快地扫视四周,档案室空无一人,只有窗外惨白的路灯光线斜斜地切入,在地板上投下铁窗的栅格阴影。
这不是特务科任何人的笔迹,她敢肯定。
这行字就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特务科最核心的档案室里,嘲笑着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她没有声张,只是将卷宗迅速合拢,快步走向林默的临时休息室。
林默被推醒时,眼中没有丝毫睡意,仿佛只是闭目养神。
他接过卷宗,目光落在铅笔字迹上,久久没有移开。
程兰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他的瞳孔深处似乎有微光流转。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那行字迹上方的纸面,正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薄雾,并伴随着一个清晰的标识:【黄色·信息干扰】。
他立刻明白了。
这并非物理层面的篡改,纸张、铅笔的碳粉,一切都正常。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手段,是直接作用于人心的心理暗示。
对方没有销毁或修改他们的假情报,而是用这种方式,平静地告诉他们:你们的把戏,我们看穿了。
更阴险的是,这行字公然出现在特务科的档案里,意图只有一个——让看到它的每一个人都开始怀疑身边的人,制造“内部有鬼”的恐慌。
教会不仅没有上当,反而借力打力,将“0307”这个代号从一个具体的人,变成了一个搅动所有人神经的符号,一个猜忌与背叛的象征。
凌晨三点,法租界边缘,一间早已废弃的钟表铺深处,黑暗吞噬了一切。
林默独自坐在暗室里,面前的小桌上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
他没有开灯,因为电力同样会被追踪。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精巧的银质怀表,打开后盖,里面并非齿轮,而是一个微型胶卷放映装置。
他将胶卷倒带,昏黄的灯光下,吴世卿伪造的签名影像被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影像旁,是他从特务科情报库里拓印出来的教会财务账本用印样本。
他反复比对着两者的细节。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当两份影像的特定区域重叠时,一层淡淡的荧光浮现出来,并给出了明确的提示:【绿色·同一印泥批次】。
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绿色,代表着物理层面的真实关联。
这意味着,吴世卿用来伪造签名、嫁祸给“火种”的印泥,与教会内部财务部门使用的,是同一批次生产的特殊印泥。
这条线索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吴世卿的“叛变”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深度合作。
教会所谓的“撤离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幌子,一个借特务科这把刀,清除教会内部异己的血腥仪式。
吴世卿,就是那个负责递刀,并确保刀刃足够锋利的人。
他猛地推开椅子,在桌上铺开一张草纸,用特制的药水笔迅速写下三行密语:“火未熄,灰中有种,等风向北。”他将纸条卷成细管,塞进一个空烟卷里,递给了一旁阴影中静候的沈墨。
这条情报必须立刻送出去,通过巡捕房那位兼职清洁工的“交通员”,藏在待洗的衣物篮里,送到“火种”残余部的手中。
他们不能再被动挨打,必须保存力量,等待反击的时刻。
清晨七点,特务科总部审讯室。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吴世卿亲自站在审讯桌前,脸色铁青地盯着对面两个被巡捕房连夜移交的教会护卫。
这两人正是昨夜在码头被林默设计擒获的。
“谁让你们挂我们特务科车牌的?!”吴世卿的咆哮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震得桌上的水杯嗡嗡作响。
其中一名护卫抬起头,脸上带着伤,嘴角却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一言不发。
这种无声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吴世卿。
他猛地一拳砸在铁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随着这个剧烈的动作,他西装的袖口里,滑出了一小片被烧得焦黑的纸片,飘落在桌面上。
那是程兰的洋行出入登记卡残片,上面隐约还能看到“0307”的字样。
吴世卿的动作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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