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三楼走廊的空气里,咖啡的醇香与地板蜡的微涩气味混合在一起。
林默的皮鞋踩在光洁的木质地面上,发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轻响,每一步都精准地控制着力道,仿佛在丈量着某种无形的距离。
茶水间那道半开的门缝,像一只窥探着秘密的眼睛。
佐藤信雄和财务科长的身影在门缝中时隐时现,他们的对话被压得极低,如同夏日午后恼人的蚊蚋嗡鸣,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那份鬼祟。
林默的视线锐利如鹰,精准地捕捉到了佐藤指间捏着的那张纸——尽管只是一瞥,但他认得出来,那是嘉奖令副本的复印件,纸张的质地比原件要粗糙一些。
在他的视野里,常人无法察觉的数据流无声地浮现。
佐藤信雄的头顶上,代表其身份阵营的忠诚度标识依然是稳定的橙黄色,表明他对帝国的忠心尚未动摇。
然而,标识下方一条细长的情绪波动条却在剧烈闪烁,标签清晰地显示着“贪婪指数:78%,上升中”。
更让林默在意的是,佐藤的左肩上,一团微弱的红光正在缓缓凝聚,系统提示冰冷而客观:“信息泄露风险:来自非授权复制行为,等级:低。”
这印证了他的判断。
佐藤不是叛徒,他只是一个被野心和欲望驱动的赌徒,急于寻找任何能让他脱颖而出的筹码。
这份嘉奖令,正是他眼中通往更高职位的敲门砖,值得他冒着违纪的风险私下留存,以备不时之需。
林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端着咖啡,步伐自然地转向茶水间,仿佛只是顺路进来添些热水。
随着他的走近,佐藤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将那份文件塞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动作快得有些狼狈。
财务科长也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佐藤君最近气色不错,是不是家里有喜事?”林默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他将其中一杯咖啡递了过去,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表情。
佐藤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他接过咖啡,指尖的温度暴露了内心的紧张:“哪里有什么喜事,林桑说笑了。只是手头的案子……顺了些。”
“顺,是因为有人肯动脑子。”林默轻啜一口咖啡,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话语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佐藤的心防,“有些人只知道等命令,按部就班,永远不会出错,也永远不会出头。你不一样,佐藤君,我看得出来。”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夸赞,如同一股暖流,精准地注入了佐藤渴望被认可的心田。
他眼中的警惕瞬间融化了些许,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是被看穿的惊讶,也是找到同类的欣喜。
他握着温热的咖啡杯,沉默了片刻,在与林默擦肩而过,即将离开茶水间时,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林桑,你的眼光一向很准。若以后……有‘特别渠道’的消息,不方便走正常流程的……或许,我们可以更深入地合作。”
林默微笑着,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咖啡杯示意了一下。
目送着佐藤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变得深邃如潭。
鱼,已经浮出了水面,并且主动开始寻找鱼饵了。
下午四点十七分,洋行地下档案室的夹层里,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霉味。
这里是整个洋行最被人遗忘的角落,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巨大铁皮柜,像沉默的巨人般守护着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
程兰如一道无声的影子,从一排档案柜后闪出,她将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胶卷放在了林默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她昨夜从代号“鼹鼠三号”的叛徒身上搜出的东西,也是那个叛徒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价值。
林默用镊子夹起胶卷,对着头顶昏暗的灯泡,眯起眼睛。
胶卷上记录的,是敌人一项代号为“蓝鸢计划”的初步名单,上面罗列了五名他们怀疑潜伏在上海租界的盟军情报员。
这份计划极其隐秘,甚至尚未上报东京总部,属于一旦泄露便会立即废止的顶级机密。
他凝视了许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然后,他取过一支笔和一张新的空白记录纸,开始动手修改这份名单。
他保留了其中三个真实的代号,这三人早已引起了林默的警觉,身份即将暴露,正好借敌人的手完成“清理”,为我方争取转移核心人员的时间。
另外两个名字,他则换成了两个早已撤离上海、如今已在延安工作的同志的旧代号。
这两个代号对于敌人而言,是曾经存在但已“失联”的目标,出现在名单上合情合理,既能保证情报的“真实感”,又绝对安全。
做完这一切,林默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随即,一个全新的、完全虚构的人物被他创造了出来——“陈维舟”。
身份标注得极为详尽:英领馆文化参赞的私人秘书,毕业于剑桥大学,有军情六处背景嫌疑,社交圈广泛,是“蓝鸢计划”建议优先调查的核心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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