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零五分的虹口区,阳光刚刚驱散清晨的薄雾,将邮政总局后巷的潮湿石板路晒出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混杂着铁锈、油墨和远处垃圾堆传来的微弱酸腐气味。
一辆印着“申光印刷”字样的三轮车在巷口停下,车轮碾过洼地,溅起一小片污水。
骑车的是个中年男人,头戴一顶油腻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身上那件廉价的粗布工装也沾满了油污,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就是佐藤亲自提拔的新任便衣小队长,三天前刚刚接替了那个在内部档案里被标注为“失踪”的心腹。
他跳下车,警惕地扫了一眼巷子两端,确认无人后,从车厢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包。
他的动作看似熟练,是经过反复演练的流程,但指尖的轻微颤抖和过于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快步走到一处墙根,将纸包严丝合缝地塞进一块松动的砖石后形成的墙洞里,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车上,蹬着三轮车消失在街角。
街对面,裁缝铺二楼的窗帘掀开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林默站在阴影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的视野里,那个新任小队长的头顶悬浮着一行淡蓝色的数据流,上面标注着“情绪波动:紧张,峰值78%”。
他知道,纸包里的东西并非什么机密情报,而是一份精心伪造的“东京特派员内部批示摘要”。
这份摘要由程兰亲手操刀,每一个字都模仿了日方内部公文的口吻和格式,内容直指核心:“山本案证据确凿,佐藤君处置果断,然其身边仍存旧人,恐为隐患。”这句话就像一根毒刺,专门扎向佐藤多疑的神经。
文件通过一名被策反的清洁工,在清晨打扫时“不慎”从通风口落入佐藤的办公室,被他最信任的亲信“偶然发现”,再郑重其事地呈报上来。
现在,这枚精心设计的棋子,正被一个“绝对忠诚”的新人,送往佐藤设在外围的情报中转站。
一场由林默导演,旨在瓦解佐藤信任体系的“忠诚测试”,正在悄无声息地完成最后一块拼图。
下午三点四十六分,洋行地下档案室的夹层里,空气干燥而整洁,只有老旧纸张的特殊气味。
程兰将一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推到林默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
照片的焦点对准了佐藤办公室保险柜角落里的一张便签残片,经过技术放大,上面一串模糊的数字组合清晰可见:“”。
“这是昨晚我借着更换打字机色带的机会拍下的,”程兰解释道,“位置很隐蔽,应该是他随手记下的。”
林默凝视着那串数字,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秒后,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不是保险柜密码。”
“不是?”程兰秀眉微蹙,她确信这是从保险柜里拍到的。
“佐藤是个极度谨慎的人,他不会把密码写在纸上,更不会放在保险柜里。”林默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这是一组银行保管箱的编号——横滨正金银行上海分行。他以为我的人一直在盯着山本的保险柜,想找到那笔失踪的资金。但他不知道,真正能要他命的东西,从来不会放在官方的档案里。”
他随手翻开一本厚重的旧账册,在其中一页空白处,用钢笔迅速写下三行指令,字迹冷静而有力:
“一、立刻让‘灰隼’把风声放出去,就说有证据表明,山本在死前曾秘密转移了一大批军费至私人账户,具体数额不明,但足以让东京震怒。”
“二、安排一名我们控制的‘逃亡汉奸’家属,在租界的报纸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内容要写得情真意切,但在启事末尾,要不经意地提及‘家中83号箱的钥匙遗失,无法取出先父遗物’。”
“三、今晚七点整,让那个新上任的小队长在巡逻时,‘无意中’听见我在电话里向人抱怨,‘最近真是倒霉,连办公室的保险柜都打不开了,钥匙也不知道丢哪儿了’。”
程兰看着这三条看似毫不相干的指令,瞬间明白了林默的意图。
第一条是施加压力,让佐藤觉得私吞军费的事情可能败露;第二条是制造巧合,将“83号箱”这个关键信息植入佐藤的视野;第三条则是提供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诱导佐藤将真正的金融密钥主动送到一个他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要借佐藤自己的手,把那把能打开他坟墓的钥匙,亲手奉上。
深夜九点十二分,百老汇大厦五楼西侧的暗房里,佐藤独自坐在桌前。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如同他此刻烦乱的心跳。
桌面上,那份伪造的“内部批示摘要”被他反复摩挲,纸张的边角已经微微卷起。
摘要旁,放着两张纸条。
一张是亲信根据摘要内容列出的“可疑旧人名单”,上面圈着好几个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的名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