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潮腥气,无声地笼罩着龙华机场货运区。
废弃仓库的阴影里,几辆黑色轿车的轮廓在雾中若隐隐现。
佐藤坐在头车后座,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人的热度让他愈发烦躁。
他看了一眼腕表,六点五十七分,目标迟到了整整七分钟。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眼底的阴鸷又深了几分。
埋伏在集装箱之间的数十名便衣特务,早已将每一寸神经都绷紧,枪口下的那条碎石小路,此刻仿佛成了通往地狱的入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小路尽头。
林默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速不快,仿佛只是一个早起上班的普通职员。
车筐里那只半旧的皮箱随着颠簸微微晃动,在佐藤眼中,那便是引爆一切的火药桶。
当林默推着车,双脚踏入包围圈中心的那一刻,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数道黑影如猎豹般从集装箱后扑出,动作迅猛而致命。
林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粗暴的拖拽中,他的额头狠狠磕在了汽车门框上,一道血痕瞬间蜿蜒而下。
他被塞进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百米之外的排水沟深处,一只沾满污泥的“老鼠”眼中红光一闪而逝,随即启动了体内的微型发信器。
一道加密信号以“目标已捕”为内容,径直射向黄浦江畔某艘货轮,这颗精心准备的烟幕弹,完美地将敌人的视线引向了早已被清空的虚假据点。
上午九点十八分,百老汇大厦地下审讯室A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绝望混合的气味。
林默被牢牢铐在铁椅上,额角的血迹已经半干,凝固的角度恰好遮住了他的左眼,让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道伤口是他进门前,用藏在袖口里的碎瓷片亲手划开的,目的只有一个——在可能存在的精神压迫下,用肉体的疼痛来掩盖“真实之眼”因洞察谎言而产生的细微生理反应。
单向玻璃的另一侧,佐藤端着一杯热咖啡,嘴角噙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他相信,再坚硬的骨头,也经不起特高课的全套手段。
审讯由他的心腹山田主持,问题如冰冷的刀子,一步步刺向核心。
“你为什么要和租界警方的线人接头?”“那批军票的真正流向是哪里?”“你的上线,‘火种’小组的其他人,都在什么地方?”
林默始终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山田失去了耐心,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林默的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血沫,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微弱,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呓语:“……我只是……想活命……”
这微不可闻的声音,却通过通风管道内一片不起眼的共鸣膜,被精准地放大并传入隔壁的监听室。
程兰坐在一部老式打字机前,指尖在键盘上微微颤抖。
她戴着耳机,将林默的每一丝声音都捕捉下来,并实时转录。
当听到那句“活命”时,她记录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在说出这两个字时,舌尖有一个极其短暂却清晰的抵齿动作,那是他们约定的最高级别暗语触发音。
程兰不动声色地抽出一份无关紧要的旧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的页脚空白处,用钢笔迅速画下了一枚小小的、线条沉稳的锚形符号。
指令已传达:“墓碑已立,请风起。”
中午十二点零三分,特高课机要室。
佐藤确认了清晨抓捕行动的所有通讯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枚虚假的信号弹成功迷惑了所有监听频道,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他拿起笔,心情愉悦地连续签署了三份人事任免令。
两名被认为是山本派系残余的科长被撤换,由他的两名心腹接管情报收发和流转的中枢部门。
最重要的一份,是批准组建一支由他自己直管的“特别稽查队”,其权限将凌驾于特高课现有所有部门之上。
这把刀,将彻底为他扫清所有障碍。
他没有注意到,他用来签发命令的那份文件,正是由档案科送来的、用那台林默此前多次抱怨“K键卡顿”的老式打字机打印的。
此刻,这台机器打出的每一个字母,都因那个特定按键弹簧的细微延迟,在纸张上留下了独一无二的压印节奏。
这种节奏如同指纹,将被“老渔夫”在归档时轻易识别和提取。
林默人虽在囚笼,但他布下的棋子,却在按照预定的轨迹,悄然收紧那张无形的网。
窗外的阳光终于刺破了厚重的云层,金色的光柱投射进来,照亮了佐藤脸上志得意满的表情,也映出了墙上挂钟缓慢移动的指针。
距离风暴真正降临,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
特高课大楼内,随着新的人事任免令下发,几家欢喜几家愁,人员调动的公文在各个科室间流转。
当其中一份盖着佐藤鲜红印章的任命书送到档案科时,程兰的目光落在了那独特的打字机印痕和签名上。
她知道,东风已至。
她将那份画着锚形符号的旧合同压在了一叠待归档的文件最底层,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面,冰凉一片,心跳却如激烈的鼓点。
墓碑已经立好,现在,轮到她去送上那份决定一切的祭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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