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的电流声嘶嘶作响,很快归于沉寂。
清晨七点零三分,一架涂着中立民航标志的贝尔直升机精准地降落在百老汇大厦的顶层停机坪上,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舱门打开,一名身穿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在两名随员的护送下走下舷梯。
他便是信鸽口中的“客人”,重庆方面派来的特派员杜聿行。
杜聿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风中的林默。
他身边站着两名“押解员”,姿态恭敬,丝毫没有看管犯人的意思。
更远处,三名新上任的稽查队长如同三尊铁塔,封锁了所有通往天台的路径,眼神锐利如鹰。
杜聿行心中了然,这哪里是交接犯人,分明是一场权力的加冕仪式。
“林先生,”杜聿行主动伸出手,风度翩翩,“一路辛苦。”
林默与他握手,力度沉稳:“杜先生客气,上海的局面,还需要您这样的人物来坐镇。”
两人心照不宣地松开手。
一名稽查队长上前一步,将手中那份文件夹递给林默。
林默没有自己翻开,而是直接转呈给杜聿行,封面上的“特别行动许可令草案”在晨光下异常醒目。
“这是我和程兰主任草拟的文件,旨在整合上海所有情报资源,成立一个独立行动小组,以应对潜伏的敌特网络。只是,这个小组的合法性,还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来赋予。”林默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杜聿行接过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署名栏果然是空的。
他看了一眼林默,后者神色坦然,目光清澈。
这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无声的交易。
他,林默,清除了盘踞在特高课的佐藤,稳定了局面,现在,他需要重庆方面给予他名正言顺的权力。
杜聿行不再犹豫,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派克钢笔,拧开笔帽,在空白的署名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轰鸣的停机坪上,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从现在起,”杜聿行合上文件夹,郑重地交还给林默,“上海情报站,由你全权负责。我只看结果。”
“不会让您失望。”林默接过文件,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至此完美落幕。
上午十点十七分,特高课总部地下拘留所B区。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霉变混杂的气味。
佐藤端坐在冰冷的铁床上,曾经笔挺的少佐军服已是褶皱不堪,肩章上的星徽在头顶那颗昏黄的灯泡下,闪烁着微弱而讽刺的光。
他败了,败得莫名其妙,败得一塌糊涂。
他想不通,林默究竟是如何在他严密布控的体系中撕开一道口子的。
“吱呀”一声轻响,牢门下方的小窗口被打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被塞了进来。
佐藤警惕地起身,捡起纸条展开。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陈主任已供出保险柜密钥流转记录,你调用军票的七笔签字均有副本存档于横滨正金。”
佐藤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主任是他财务上的心腹,而那七笔签字……他很清楚,那是彻头彻尾的伪造,是林默用来构陷他的圈套!
可问题是,他清楚没有用,远在东京的大本营会相信一个战败的少佐,还是相信一份份“铁证如山”的文件?
军部最忌讳的,便是前线将领私通金融,这是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死罪。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来人并非五大三粗的看守,而是文书组那个平日里总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的年轻干事。
“佐藤少佐,”年轻干事的声音隔着铁栅栏传来,轻得像一阵风,“林组长让我转告您一句:‘钥匙从来不在箱里,而在开锁的人心里。’”
说完,脚步声迅速远去。
佐藤愣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钥匙……开锁的人……他猛然明白了什么。
林默这是在告诉他,那些伪造的证据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东京那些“开锁人”心里希望它是真的!
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来承担上海行动失败的责任!
“林默!”佐藤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扑向铁门,双手死死抓住栏杆,疯狂地摇晃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给我出来!”
怒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无人应答。
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林默正静静地站在一台监控屏幕前,屏幕里清晰地映出佐藤癫狂失控的模样。
他神色冷漠,心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心理的堤坝一旦崩溃,人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他为佐藤准备的这根稻草,就是那条深埋在虹口废弃电报局地下,从未在任何档案中登记过的紧急联络线路。
只要佐藤动用它,整个潜伏在上海的残余间谍网络,就会像被鱼线牵引的鱼群,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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