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气尚未被城市苏醒的吐息驱散。
清晨五点四十三分,百老汇大厦地下通信中心备用通道内,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与林默沉稳的脚步声在回响。
他独自穿行于布满冰冷金属风管的幽深走廊,手中提着一只用油布包裹的金属箱。
箱子里装着的,是昨夜从山本办公室外杂物堆里“拾获”的报废打字机转轮组件。
这东西表面锈迹斑斑,似乎早已被时代遗弃,可实际上,其核心内嵌着一段被彻底物理隔离的加密记录带。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整条通道的安防系统形同虚设。
绝大多数探头早已停摆,仅剩的两处仍在运行的,也已被程兰在半小时前悄无声息地接入了一段伪造的循环影像,画面中空无一人的走廊将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林默蹲在一个不起眼的检修口前,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他打开金属箱,用一把特制的绝缘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段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记录带取出,稳稳放入一个随身携带的厚重铅盒。
这不是一份能直接定罪的证据,它是一把钥匙。
三年前,山本亲手设计了那套名为“影控程序”的内部稽查系统,尽管主密钥已被他们破译,但系统的启动终端却设下了最后一道屏障——原始硬件验证。
如今,这块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零件,竟成了唯一能绕过东京总部远程审计程序的“合法凭证”。
林默很清楚,明天抵达上海的特派员,第一件事必然是全面封锁稽查系统、重置所有权限。
他今晚所做的,就是要赶在黎明之前,让“林主任忠于职守、连夜排查系统后门”的假象,如病毒般渗透进每一个技术节点。
哪怕是在这最黑暗的角落,也要留下一条看似无意、实则精准到秒的行动痕迹。
时间推移至中午十二点零九分,洋行档案科顶层密档室。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与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
程兰以“归档旧年税务异常报告”这个无可挑剔的理由,调出了一组昭和十四年度的军票流转账册。
趁着管理员转身去取登记簿的短暂间隙,她的指尖如蝴蝶般轻巧拂过一本账册的封皮,一枚微型磁针已无声地嵌入了夹层之中。
此举并非窃取,而是标记。
就在三小时前,林默通过内部通报系统的一则不起眼的人事附注,确认了特派员的随行顾问,正是当年横滨正金银行审计科的老牌专家。
此人行事刻板,极度不信任电子存档,习惯性会抽查纸质原件进行交叉比对。
一旦让他发现账册的页码有错位,或是墨迹新旧不符,他便会立刻断定整个稽查系统早已被人篡改。
程兰现在所做的,就是亲手为这位固执的顾问先生,准备一份他梦寐以求的“重大发现”。
这本被标记的账册内容真实无误,每一笔流水都无懈可击,唯独在最后一页的汇总处,多了一个“不该存在却合情合理”的批注印章。
那枚印章的印油,正是昨夜林默从山本私藏的一个高级印泥罐中提取出的残渍,并以山本的名义,通过档案库的正常流程,将这罐印泥作为遗物“失而复得”地存入了保险柜。
在她的真实之眼中,整个流程如同一台精密的钟表,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地咬合:既能完美满足特派员急于“查出漏洞”以彰显权威的心理预期,又能将所有责任的矛头,精准地导向那个已经化为骨灰的佐藤,以及被彻底打倒的山本。
她轻轻合上账册,指腹抚过粗糙的封面,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您要的真相,我们都给您准备好了,就看您敢不敢信。”
傍晚六点五十五分,百老汇大厦B1层的焚毁文件处理间深处,空气燥热而沉闷。
林默站在仍在嗡鸣的高压碎纸机旁,指间捏着一张仅有巴掌大小的碳化残片。
这是他今晨花费数小时,从山本私人保险柜焚毁物中仔细筛出的一角,经过特殊的化学显影处理后,一行模糊的日文浮现在焦黑的纸面上:“……确认‘夜枭’第三号已于浦西建立接应网”。
他盯着那行字,瞳孔骤然微缩。
这不是陷阱,也不是误导,而是山本在穷途末路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反向诱饵”。
山本算准了林默一定会掘地三尺地翻找他的遗物,更算准了他绝不可能忽视任何一条关于内鬼的线索。
若林默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大概率会一头撞进军部审查组早已布设好的天罗地网。
可若是置之不理,对于一个刚刚接管情报工作的负责人而言,又显得极不合常理。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他凝视的并非文字,而是残片边缘焦痕的细微走向。
一个细节让他心中一动——焚烧的温度并不均匀,残片右侧的碳化程度,明显低于左侧。
这说明这张电文并非通过焚化炉系统销毁,而是曾被人匆忙地塞进一个火盆之类的容器里。
换言之,山本根本就不想让它完全消失。
林默缓缓松开手指,任由那块残片被吸入碎纸机,瞬间化为齑粉。
他转身在处理间门口的登记簿上,用平稳的笔迹写下一句例行汇报:“今日清理前任遗留物品,未发现敏感资料。”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记录天气。
然而,就在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袖口中,一枚用极细铜丝缠绕着的一小段未燃尽的纸角,被无声地滑入了掌心。
上面,还藏着半个尚未破译的坐标代号。
风已停,火未熄,而真正的棋局,才刚刚移出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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