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的迷雾骤然加厚，森田无疑是枚关键的棋子，但林默深知，真正决定胜负的，往往是那些藏在棋盘之外，早已被遗忘的幽灵。
凌晨两点十八分，地下技术中枢内空气凝滞，唯有服务器矩阵散热扇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巨兽的酣眠。
程兰的指尖在泛着冷光的键盘上疾走，敲击声清脆而急促，仿佛宣告着一场无声战争的冲锋号。
周文康的权限像一把虚幻的钥匙，在她的操控下，悄无声息地插入B13监听系统最坚固的防火墙。
屏幕上，数以亿计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杂乱无章，却又暗藏规律。
程兰的双眼，就是那台最高效的筛查仪。
她没有去追逐那些显眼的大鱼，而是将目标锁定在近三年所有被标记为“无法解析”或“信源丢失”的异常频段记录上。
这些是系统的垃圾箱，是森田自以为清理干净的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堆积如山的数据残骸中，一个幽灵般的模式渐渐浮现。
一段重复出现的加密信号，如同一个精准到冷酷的摆钟，在每个月的十七日凌晨三点零七分准时出现，不多不少，恰好九秒，随后便遁入虚空，目标地址栏永远是一片空白。
“找到了。”程兰轻声自语，她立刻调取地理空间映射图，将信号源进行反向追踪。
当一个鲜红的坐标点在屏幕上亮起时，连她自己都感到了瞬间的窒息——虹口神社，地库。
一个供奉着战犯亡魂的肮脏之地，竟隐藏着如此规律的秘密通讯。
更让她心惊的是，每次信号发送完毕后的两分钟内，系统后台都会生成一条日志覆盖指令，将所有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
但魔鬼总在细节中，残留的元数据显示，每一条清除指令，都精确地指向同一个源头——森田办公室的那台加密终端。
他不是在监听，他是在守护这个信号！
程兰立刻做出决断。
她没有尝试破解这道固若金汤的加密，那只会打草惊蛇。
她选择成为一个倾听者，一个狡猾的倾听者。
她迅速部署了一套被动接收阵列，如同一张看不见的蛛网，悄然笼罩在那个特定频段之上。
同时，她在信号回路中植入了一段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伪装应答。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代码，而是一次模拟人类心跳频率的电子脉冲，频率稳定在每分钟七十五次。
它所代表的含义简单而又震撼——我还活着。
程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了，这九秒的信号并非为了传递情报，它是一种仪式，一种跨越时空的执念，一次对存在本身的确认。
而那个每月准时发送信号的人，那个被森田如此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人，除了当年在S7α事件中被所有人认为已经牺牲的“继承者”，还能有谁？
上午十点整，特别审计总署。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林默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刚刚看完程兰用最高加密等级发来的密报，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批阅了一份寻常的行政文件。
他拿起笔，在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关于表彰森田少佐在维护网络信息安全领域杰出贡献的嘉奖提案》。
提案内容详实，辞藻华丽，高度赞扬了森田少佐如何“以雷霆手段，精准打击，成功瓦解代号为S7α的叛逃人员信息网络”，并郑重建议总署授予其“特别协作勋章”。
这份提案如同一杯精心调制的毒酒，被恭敬地送到了森田的办公桌上。
真实之眼中，林默清晰地“看”到，森田在接到这份提案后，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瞬间僵硬。
他将文件反复看了三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随后连续三次拒绝了下属的会见请求，将自己独自关在办公室里。
林默知道，这把软刀子已经刺中了要害。
这份嘉奖令，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它逼迫森田必须公开承认自己对S7α案件的全面掌控，将他推上一个无法后退的道德高台。
从此，B13监听系统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必须负全责。
一旦神社的秘密暴露，他将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而林默，则能以“协助调查”的光明身份，名正言顺地接管他留下的一切。
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神社外围的树林里，夜色浓得化不开。
林默独自一人伫立在阴影中，与三百米外的地库入口遥遥相望。
今晚，就是十七日。
他手中握着一台巴掌大小的改装信号接收器，屏幕上只有一行单调跳动的数字，倒数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时刻。
真实之眼中，地库深处那点微弱的绿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像一颗在无尽黑暗中沉睡的心脏，等待着被唤醒。
他没有靠近，更没有试图潜入。
他只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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