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起初细微,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风,接着化作压抑不住的抽噎,最后演变成一场无声的风暴。
林昭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十五年积压的恐惧、绝望与孤独,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抓着林默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仿佛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浮木。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抓着,用自己的体温和沉稳的呼吸,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他知道,这十五年的黑暗,足以摧毁任何一个铁打的汉子。
林昭能撑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信念,更是一种近乎自虐的执拗。
这哭声,是卸下重担的释放,也是人性复苏的信号。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歇,只剩下粗重而破碎的喘息。
林昭缓缓松开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竟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青山……有个好儿子。”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人气。
“我们得走了,”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果决,“天亮前必须离开这里。”
他搀扶着林昭,一步步走出这条阴暗的地道。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从地道尽头的缝隙里刺进来时,林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十五年,他第一次见到阳光,那感觉不是温暖,而是灼痛。
从废弃教堂到南市安全屋的路上,林昭一言不发,贪婪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座城市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一场隔世的旧梦。
上午十一点零三分,南市安全屋的地下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的混合气味。
程兰早已准备好一切,她的动作干练而精准,没有一句废话。
林昭坐在桌前,双手颤抖地接过一杯热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深植于骨髓的寒意。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份标注着“B13守墓人”的专项档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他们以为我在发信号求救?不……那是警报。”他抬起头,那双因久不见光而显得浑浊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每月十七日凌晨三点零七分,我不是在联络谁,我是在确认‘坟’有没有被动过。只要虹口神社地库里的那条线路没有中断,就意味着‘葬仪’系统还在正常运转——那是我父亲最后设下的死亡倒计时。一旦信号中断超过七十二小时,预埋在东京财务系统的三十七个高能爆破点,就会被自动激活。”
程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已经不是潜伏者的范畴了,林昭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形活体引爆装置。
林默却神色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他只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能完全控制它吗?”
“能。”林昭点头,眼神中透出绝对的自信,“但我需要一台能接入旧军统加密协议的终端机,还有一份森田近三个月的详细行程日志。我要知道他去过哪里,见过谁,甚至是他每天喝的咖啡是什么牌子。”
林默转向程兰。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这不再是简单的营救任务,而是反击的开始。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操作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开始调动“火种”组织的全部资源,同时启动一套复杂的伪造指令生成程序。
林默则压低声音,对林昭说:“你要的一切,我们都会给你。但你必须记住,从现在开始,不是你一个人在守着那座坟,是我们所有人,要一起把墓里的人,连同整座墓,都给他掘出来。”
傍晚六点五十八分,外滩一栋商行楼顶的水箱间里,临时架设的短波发射台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火种”的行动效率高得惊人,在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就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程兰亲自操作着设备,神情专注。
她将一段经过多重嵌套加密的电文,巧妙地注入到市政电力调度的主频段中,使其伪装成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电网负荷校准信号。
这段电文里包含着两条截然不同的信息:一条是明码,以森田办公室的IP地址发出,内容简洁明了——“守墓人计划终止,目标已清除”;而另一条,则是通过量子纠缠加密的隐码指令,它将穿透所有防火墙,直抵东京某匿名账户,内容只有一行字:“T7协议延迟执行,等待新钥匙。”
天台边缘,林默手持高倍望远镜,俯瞰着对岸被夜色点亮的万家灯火。
晚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忽然轻声说道:“他在等一个替死鬼。”
“那我们就送他一个。”程兰收起设备,走到他身边,声音冷静。
两人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无需更多言语。
此刻,在审计总署的值班室监控画面上,森田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反复刷新着B13系统的状态页面。
页面上“目标已清除”的红色大字,本应让他松一口气,但他紧攥着钢笔的指节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林默的真实之眼中,代表着森田的光晕,那片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深绿色,正被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的血红色丝线疯狂侵蚀、包裹。
林默放下望远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钥匙已更”。
他松开手,任由纸条被风卷走,飘向无尽的夜色。
而那一刻,这场筹划了十五年的棋局,才算真正落下了第一颗致命的棋子。
喜欢民国谍影:真实之眼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民国谍影:真实之眼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