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后半夜是在一种半昏迷式的浅眠中度过的。
背后的伤口如同被埋进了烧红的炭火,灼痛一阵阵侵袭着陈默的神经,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
寒冷和湿气从岩石缝隙钻入车内,与他体内升起的高热形成诡异的对抗,让他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同置身熔炉。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架在火上慢烤的肉,意识在沸腾的泥沼中沉浮。
耳边是永不停歇的雨声,还有自己粗重得不正常的喘息,以及胸膛里那颗仿佛要挣脱束缚、狂跳而出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湿漉漉、带着难以形容的腥臊和腐败气味的触感,在他滚烫的脸颊上反复摩擦、舔舐。
是六六。
这蠢狗大概是饿极了,或者是被陈默异常的状态所困扰,用它那不知道舔过什么腐烂东西、气味堪比粪坑的舌头,不停地试图“唤醒”陈默。
那味道混合着它自身的口臭,在陈默高度敏感的嗅觉下被无限放大,几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滚……”
陈默想呵斥,但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微弱得如同呓语。
他想抬手推开那颗毛茸茸的、散发着恶臭的脑袋,却感觉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起一寸都无比艰难。
高烧像一层厚重的绒布,蒙住了他的感官和思维。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下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或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
至少不用再面对这无休无止的逃亡、厮杀和令人作呕的污秽。
就在这时,六六的行为变得更加焦躁。
它不再仅仅舔舐,而是开始用前爪疯狂地扒拉车门,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嗯嗯”声,仿佛在为什么极其紧迫的事情而焦急。
这持续的噪音和躁动,像一根细针,顽强地刺穿着陈默混沌的意识。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晃动。
陈默看到了六六那张写满了动物式焦虑的脸,看到了它不断扒拉车门的动作。
呵……连你也待不住了吗?
一股深沉的、夹杂着自嘲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是啊,自己这副样子,眼看是不行了。发烧,感染,在这缺医少药的鬼地方,几乎等于宣判了死刑。
何必再拖着这只蠢狗一起死呢?
它虽然怂,虽然惹麻烦,但至少……是条活生生的命。
一种近乎解脱的、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支配了他。
他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摸到了车门内侧的锁扣。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雨声中却格外清晰。
“去吧……”他对着六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还你自由。”
车门被六六用脑袋猛地顶开了一条缝,冰冷的、带着雨水的空气瞬间涌入。
它回头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毫不犹豫地窜了出去,庞大的身躯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和浓密的山林植被中,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看着它消失的方向,陈默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果然……还是没养熟啊。
他靠在座椅上,感觉生命的力量正在随着体温一起流失。
车内只剩下陈平安细微的呼吸声和咪咪警惕的蹲坐身影。
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盒皱巴巴的香烟,抖出一根,塞进嘴里。
打火机的手颤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
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吸入肺叶,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他背后的伤口剧痛无比,眼前阵阵发黑。
他趴在方向盘上,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
完了……这次,可能真的到头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甚至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间在咳嗽的间隙和意识的模糊中缓慢流逝。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半小时。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时,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熟悉的爪步声,以及某种植物被拖拽的窸窣声。
他勉强抬起头,透过被雨水和污渍模糊的车窗,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正飞快地奔回。
是六六!
它没有跑远!它嘴里叼着一大团乱七八糟、沾满泥浆的绿色植物,跑得气喘吁吁,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焦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某种类似“催促”的情绪。
它冲到车门前,将嘴里那团湿漉漉、看起来像是某种野草的东西“噗”地一声扔在陈默脚边的泥水里。
然后,它用鼻子不停地去拱陈默垂在车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急切的呜咽声。
见陈默没有反应,它又伸出前爪,不停地去扒拉那堆被它叼回来的野草,看看草,又看看陈默,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原始的、近乎执拗的期盼。
陈默愣住了。
高烧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他一时无法理解六六这反常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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